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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的声线如同冰封万里的雪原, 狂风卷起漫天风雪吹得人呼吸都困难。

前一秒还在感慨自己继承了神明十分之七八能力的席兴业,此刻却因为一道声音而头昏脑涨,眼瞳挣扎睁开时甚至有血顺着眼角的位置淌下来。其他人的情况比起他更是差了不少。

原先用鬼气捆绑宋离的鬼影是感受最深的。在封愈如同疯子挣扎愤怒的那一刻, 它莫名的感觉到背后冷风阵阵, 一回头只见宋离抬手间轻而易举挣脱了锁链,在对上它似有所动作的身体时, 毫不犹豫地用手指扣住了它的脖子。

与四分五裂不同,恶鬼的喉骨咔嚓一声断裂, 它像个垃圾一样被丢在地上。思绪还未完全消散, 便眼睁睁看着宋离的身影在一瞬间消失,继而出现在了封愈的身边。

与此同时,周围的恶鬼们包括那三位鬼帝, 齐齐变了脸色。

李思三人站在一处,唇角淌出来的血怎么也擦不干净,浑身的骨骼好似被人捏断又重新摆弄着组装。他们实力强劲还能勉强支撑着,然而身后的恶鬼们已然倒了大片,痛苦的嘶鸣和闷哼在瞬间寂静的酆都城外起起伏伏,带着毛骨悚然的气息。

而这一切……似乎都是名叫宋离的青年带来的。

李思等人的目光惊疑不定, 尤拓和骨涌也差不多。

两人原先注意到封愈的不对劲, 虽然不知晓原因,但心中的不安和惊慌越来越盛。好像从认识封愈到现在, 封愈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模样都是理智、冷静的。哪怕脾气再不好, 也永远知道清醒。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属于恶鬼的模样尽显,每一分气息都在诉说着疯狂。

尤拓下意识抬步, 却又被骨涌生生按住 , 他听到骨涌问他:“你找死吗?这个时候你敢上去, 老大会把你当成席兴业撕了的。”

尤拓按捺住,但担忧更浓。

他望着封愈距离刀刃越来越近,感觉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就在他以为鲜血迸溅的时候,宋离突兀地闯进了他的视野范围之中。他看到青年冷着脸捏碎了刀刃,看着席兴业被掀翻,看见封愈被小心翼翼地揽进怀里,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喷了一口血出来。

再一看,隔壁的恶鬼大军也差不多。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和同样嘴角淌血的骨涌对视一眼,忍不住在心里想——

怎么还无差别攻击呢!

骨涌腿软得要命,要不是扒着旁边那棵树,此刻大概已经跪倒在地。他深吸一口气,一手拽着尤拓,慢吞吞又格外艰难地退回了酆都。在告别那块地界之后,新鲜的空气无比顺畅地钻入鼻腔,身体被挤压一般的酸软和疼痛也在同一时间消失殆尽。

尤拓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一双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方向。哪怕隔得很远,可凭借着恶鬼优越的视力他依旧能看到宋离那张清隽漂亮的脸和冷得好似能掉下冰渣的表情。

“宋离这什么情况?”

骨涌睨他一眼,“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但,按照现在的情况而言,宋离的出现似乎是件好事。

宋离垂眸,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封愈后颈浮起的青色脉络,他一定很难受,被刻意勾起心底最深的情绪和欲望,那是足以将人逼疯的手段。自宋离记事起,山瑶很少动用这样的能力,对世间万物都怀有良善之心的神明在大多时候只用自己的能力帮信徒们排除万难。

他曾看见山瑶在人类额头轻点,那些悲戚、可怕的过往依旧残留在人类记忆里,但少了几分情绪感知,就变得无比强大。

韩天总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山瑶,笑着问:“你的神力怎么用在这种小地方?”

山瑶似有些疑惑:“不合适吗?”

她觉得很合适。

她当然可以像今天的席兴业一样,无限放大每一个人心底的恶念,那对于她而言不过是抬手就能办到的事情,但她没有那么做。

哪怕对待本身就恶意满满的人,她也没有想过用这样的办法去对待对方。

因为司掌七情六欲,所以更清楚七情六欲被恶意放大的可怕。

她是神,是人人敬仰的神,而不是人人畏惧的神。

她自诞生便要做的,就是维护这个世间的平衡,保护三界的生灵。

她在用她特有的方法去维护生灵。

就像班苍小心翼翼培育着新生的幼崽,就像浮月治愈着每具受伤的躯体,就像韩天推演万遍只为得到一个更好的结果,就像宋离手染无数鲜血只为平息战乱。

可现在,有人想成为第二个山瑶,却想违背山瑶曾经的意愿。

宋离轻轻抚摸着封愈的后颈,视线却已然落在了将将爬起来的席兴业的身上。席兴业显然被这突然的情况震撼住,又恼怒不已。他以为自己成了神就可以为所欲为,在封愈被他操控时他也是这么想的,直到那只突然出现的手抓住了他的冰刃。

席兴业甚至都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就被掀翻了。

他咳出一口血,手背擦着眼下的血从地上爬起来,青年那声冷冰到极点的 “你是死了一次还不够,想再死一次么”落在耳畔,莫名地有种熟悉感。但席兴业不太想得起来,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继承了山瑶的能力却轻易而举被人掀翻的憋屈感。

神明怎么能这么弱?

牙齿咬着嘴里的软肉,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口腔,席兴业站在原地隔着满目的鲜血咬牙切齿:“找死——”

浓白的雾气再次如同水流晃动流淌,然而却在触及到宋离时,尽数被隔断。

封愈被按在青年怀中,嗅着那独属于青年身上的淡香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眼瞳上覆盖的那层血红正在稍稍减退,封愈的眼中逐渐倒映出宋离的五官。男人闷哼一声,缓慢地感知到心口处的疼痛,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拽着青年的衣角,哑着声音喊他的名字:

“宋离。”

“我在。”与先前完全不同的声线温度,宋离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那血淋淋的伤痕。

封愈对别人下手狠,对自己下手更狠,血蹭到青年干净的浅色衬衫,湿哒哒地贴在腰腹,印出内里的肌肤。宋离腾出手拿出手机给邵修发了信息,才继续看向封愈。与那双眼睛对视时,他还能注意到封愈眼瞳深处的挣扎。

“……头疼。”低哑的声音就在耳畔,封愈抬手抱住青年的腰肢。

宋离顿了一秒,轻声安抚他:“我给你揉揉。”

“不要,丑死了。”

封愈的理智重回大脑,也能想象到自己的模样有多恶心。刻意将脸完全藏在宋离的脖子里,他用牙齿磨着细腻柔软的肌肤,却始终没有抬头。就算宋离温声告诉他——并不丑。

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将柔软微凉的指腹按在了他太阳穴的位置。

在此之前的几分钟,这里青筋鼓动,像是蛊虫暴动要钻出皮肤,就连封愈本人都能想象出当时的画面多可怕。然而现在,宋离却一下一下轻柔地按着,他用那么漂亮的手指将所有的丑陋都封印住了。

封愈几乎要沉溺在那温柔如水的触碰和氛围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断断续续:“我有点控制不住我自己……一想到你见到那么丑陋的我,想到你被席兴业绑过来,我就很生气。”

生气这个词甚至不足以囊括他当时的心情。

宋离静静听着他抱怨,声音一次比一次温柔:“没关系,席兴业很快就会为他找人绑我过来这个决定而后悔。”

席兴业靠近宋离身后时便听到这么一番话。

他眯起眼睛注视着这个连背影都显得清瘦的年轻人,愈发觉得宋离的说法可笑。手中的浓白雾气再次一泄而出。刚才离得远,席兴业并未注意到雾气在即将触碰到宋离与封愈时四散流淌,而眼下,他们相距不过咫尺之遥,鬼气和白雾交织着晃动攻击,如同万千箭羽即将扎进同一个目标时,那目标却蓦地转了过身。

隔着那么点距离,席兴业在猝然间对上了一双眼。

一双盛着冷漠与数不尽寒意,以及几分熟悉的眼睛。

脑海中的记忆突然开始倒流,回到了他堂堂嶓冢山鬼帝被一只手轻而易举捏断喉咙的时刻。哪怕时隔近千年的时光,他还记得当时身体如坠冰窖的刺痛感,他像冰雕站在原地,那只落在他喉咙上的手不比冰雕暖上几分,明明手指修长清瘦,可触碰上喉骨时便显得格外强劲有力。

那时他也是以一种错愕、惊慌的眼神和凑近自己的眼眸撞上,他从对方冰冷的眼瞳里找到了自己的倒影。对方眼里的他睁着惶恐的双眼,因为无法呼吸而不由自主地长大嘴巴,脸庞涨红,整个人狼狈得像一条丧家之犬。

不——

根本比不上丧家之犬。

他甚至不如蝼蚁。

如今,千年已过,对上这双眼睛,那种感觉却还异常的熟悉。

席兴业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手指捏着雾气幻化成的武器用力得指关节都在泛白。

他终于看清了面前人的长相。

跨越千年时间都未改变的一张脸。

——“阙、阙临。”

那曾经无视酆都之主卞逍的恳求,轻易将他捏碎了扔到一边的战神,阙临。

此时此刻,席兴业终于明白那一句“你是死了一次还不够,想再死一次么”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的心中开始打鼓,条件反射般地想要逃窜。然而就在不停后撤之时,却又蓦地想到他现在已经得到了山瑶的能力,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以被宋离抬手就捏死的蝼蚁了,他有必要这么怕他吗?

更何况……

席兴业的眼神似不经意划过不远处的恶鬼们。

眼神闪烁间,无数的白雾已然朝着恶鬼们而去,并迅速在恶鬼中间扩散开来。

耿寺在瞬间红了眼睛,他的视线死死盯着不远处被宋离护在怀里的封愈,断了几百年的手臂在此刻隐隐作痛。忽然,嘴角扯出阴森笑容,他的身影一闪立刻便窜到了封愈身前,身后无数恶鬼嘶吼着,狂躁不安地朝着半空中的两人攻击。

尤拓和骨涌听到那此起彼伏的嘶鸣和低吼预感不对,身体往前一探,看到了此刻混乱的场景。

恰逢身后传来急促的喘息,邵修一脚刹停,身后还跟着匆匆忙忙的明霜和江正初,“什么情况?”

不等尤拓骨涌回答,眼前的一幕便落入了眼中。

无数恶鬼聚成的千军万马奔涌着,嘶吼着朝着既定目标而去,为首三大鬼帝皆是双眼猩红、青筋跳动的可怕模样。浓郁的鬼气化作无数尖锐的武器刺向封愈和宋离。

尤拓和骨涌二人的瞳孔缓缓紧缩,猛地拔腿冲了出去。然而下一秒速度比他们更快的邵修一把拎着两人的后颈将他们拽回来丢到了江正初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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