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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 我不累。”秦羽盛看着秦友国脸上遮不住的疲倦和苦闷,垂下头,走到茶几前给他倒了一杯水。

秦友国作为一个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军, 平时不喜欢那些太过奢华的派头, 家里本身就没有几个阿姨, 等到了晚上, 他就直接让他们早点去休息了。

所以现在整个客厅里, 只有他一个人。

秦友国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水,眼中的疲惫缓缓消散:“今天军部出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客厅里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 让他整个人看着少了几分凶厉之气,多了几分对儿女的慈爱。

秦羽盛坐在他的身边, 声音虽然也是一板一眼,但是谁都可以听出他语气中的尊重和敬爱。

“今天军部是出现了一些事情, 但是现在都已经得到了解决,只剩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交流都像上下级汇报工作的父子俩也终于能够平平静静地说起身边的事情,即使是在谈论工作时,也有了一种脉脉温情的感觉。

“我记得你小的时候很怕我, 一见到我就躲在你妈的身后。”或许因为年纪大了,喜欢追忆往昔, 又或许是因为秦友国最近一直在和妻子说起曾经的故事, 所以对有些片段印象格外深刻, “那个时候你妈老是埋怨我,说你一天一天的都见不到我, 所以才会这么怕我。”

还下达了命令, 说每天必须抽出时间来陪着孩子。

他现在还能想起妻子当时谴责的眼神, 他迫于妻子的压力,把在部队上的时间压缩,然后每天都抽出一个来小时的时间,和秦羽盛大眼瞪小眼,两看相厌。

最后,还是在妻子的不断调和下,他逐渐收敛了自己身上那股严父的气势,慢慢的和秦羽盛缓和了父子间的关系。

“爸,那个时候你刚从部队上回家,看谁都像是在瞪谁。”秦羽盛那个时候已经不小了,也有了一点印象,忍不住吐槽道,“除了我妈,谁看到您都以为自己犯错了,谁能不怕您?”

那个时候他那么小,见到一张漆黑的脸,第一反应肯定是害怕。

说到这里,他蓦的收住了声,他们父子俩好像不管怎么聊,都绕不开母亲这个话题。

她就像是一颗纽扣,把他和父亲这两个不擅长表达自己的父子系在了一起。

他侧过头,发现秦友国脸上并没有悲伤和痛苦,反而是带着一丝怀念,于是接着开口:“那个时候,我妈告诉我您就是长了一张很凶的脸,其实一点也不吓人。”

“妈还骗我说看到我不亲近您,您很伤心,所以我后来才会主动找您,问您军队上的故事。”秦羽盛身上的气息变得柔和中带着对曾经的怀念,“那个时候我想,原来您也很喜欢我,只是不擅长表达而已。”

“我说一开始我怎么说着说着你就睡着了。”秦友国笑了两声,眼角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多亏了你妈,要是没有她,我可怎么办啊。”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看着已经长大,鬓边也开始有了岁月痕迹的秦羽盛,眼中闪过一丝怔愣:“一转眼,你都已经这么大了。”

“我们都老咯。”

秦羽盛攥紧了双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憋出了一句:“一切都会变好的。”

阿尔兹海默症也不是没有治愈的先例,说不定有一天奇迹真的能够眷顾到他和父亲的身上。

“你最近多回来几次吧,看看你妈。”秦友国没有接他的话,叹息着开口,“虽然她现在已经不记得你了,但是你每次来的时候,她都很开心。”

“嗯,我会的。”在部队上执行任务中了流弹后都没有流一滴泪的秦羽盛,在这一刻,忽然看不清对面人脸上的表情。

他茫然地抹了一把脸,就看到了手上的斑斑泪痕:“我妈她现在的记忆……”

“你妈现在只记得我们相遇不久后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我看上了你妈,三天两头往后勤部队那里跑,当时李将军是我的上司,现在还时不时的拿这件事情调侃我。”

那个时候他什么也不懂,部队里发了什么好东西,他就屁颠屁颠地往顾争莲身边送,他也不会说话,就是红着脸把东西往她手里塞。

也得亏她不嫌弃他。

“那个时候,知道你妈不喜欢抽烟喝酒的人后,我在她面前没有抽过一次烟,酒那更是一碰也不碰。”说起曾经的经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出现在了秦友国眼角。

“可是我记得妈和我说过,说你们两个部队批准结婚后,她就看到了您在外面偷偷抽烟。”秦羽盛想起曾经母亲对父亲的吐槽后,忍不住开口反驳。

“那抽了五六年的烟,也不能一下子就给戒了啊。”这个时候秦友国的嗓门不自觉地变大,“而且后来我不是在你母亲的监督下成功完成戒烟任务了嘛。”

“那还不是因为妈说您要是再抽烟就自己一个人睡。”秦羽盛小声的开口,生怕父亲听到了恼羞成怒。

“你说什么?”秦友国看着他嘟嘟囔囔的样子,皱着眉头问道。

“没什么,我说爸你真是很有毅力,说戒烟就能戒烟。”秦羽盛笑着开口。

明明聊得都是开心的话题,可是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悲伤,在两个人之间流淌。

阿尔兹海默症会让患者的记忆力不断衰退,会让人忘了很多事情,有的时候前脚和她聊着一个话题,她后脚就能忘了他们在说什么,也经常会看着周围一片陌生的坏境,无比恐慌。

在这样的病人身边,就等同于一步一步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忘记自己,看着他们走向另一个深渊,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

正在这个时候,楼上忽然传来细微的开门声,接着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句带着埋怨的轻斥:“老秦啊,你是不是又抽烟了?”

秦友国下意识地回道:“你可不能冤枉人,我都已经戒烟多少年了,咱儿子可以……”

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颤抖着转过了头,看着二楼上的身影。

他记得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妻子的记忆还停留在两个人刚认识不久,现在……

“老伴儿啊,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你是老秦?”楼上的人一脸嫌弃,“你怎么这么老啦?”

运气不可能超越医学而存在,但是它能在消无声息中,给未来另一种可能。

……

上完一天的班后,池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卧室,本来想躺在床上好好的刷一下手机,然后垂死病中惊坐起,忽然想起了她的长期任务对象云泽阳。

要是云泽阳是个普通人还好,可是按照他的运气,她真怕她两天没去找他,就得到了他因为意外受伤的消息。

想到这里,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带着昨天从华市带回来的土特产,小跑来到对面云泽阳的家门前。

敲门后不久,钱乐就打开了大门,看到出现在门前的人后,他眼中没有一丝意外,这一段时间池安简直就把这里当成了一个临时据点,每天都要来转悠上一圈。

前两天她没有来,他还以为这个临时据点被她舍弃了,现在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他忽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还好她没有舍弃。

“池小姐,快进来吧。”因为云泽阳喜欢安静一点的氛围,所以除了池安来的时候可以给屋子增添一点欢笑,其余时间屋里都安静的很。

“我是过来送点华市特产的。”池安举起了手中的袋子,轻轻地晃了晃,“这个周末我去华市逛了一圈。”

“原来是这样。”钱乐笑眯眯地接过了她手中的袋子,“那我就先替云先生谢谢您了。”

听到他说起云泽阳,池安往客厅里探了探头:“对了,云先生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云先生现在正在书房,每次他一看起书来,就什么也听不见了。”钱乐把她迎到了沙发上,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这就去叫云先生一声。”

本来这种情况下,池安作为一个并不太熟的邻居,应该笑着摆摆手说不用麻烦了,她就是过来送个东西。

可是池安听到他的话后,什么也没有说,就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你快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其实她也不想这么厚脸皮,但是她也没有办法,为了完成任务,她只能这样。

池安发誓她看到钱乐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不一会儿,云泽阳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云先生,这两天过得怎么样?”她看到他坐在她对面后,眼中带着淡淡的期待。

云泽阳看着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和运气情况毫不掩饰的关心,冷漠疏远的脸上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最近过得还不错。”

只是简单地一个问答而已,池安却好像一下子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正在这个时候,站在一边的钱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池安看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轻轻眨了眨眼睛:“钱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关于云泽明的事情都是机密,即使是受伤这种事情,也需要对绝大多数人保密。

云泽阳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对着池安语气宽慰:“只是一直以来我的运气有些不好。”

他在一直以来几个字上加了个重音:“所以现在运气不太好,只是一种正常现象罢了。”

池安把他的话放在脑子里转了两圈,终于领会了他的意思:云泽阳这是在为她的能力打掩护。

“那云先生以后多注意一点,身体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她对着他眨了眨眼睛,语气里带着对他运气不好的惋惜。

“我会的。”云泽阳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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