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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前梁奕要给俞心桥喊辆车,俞心桥没让:“打车谁不会啊,我是失忆不是失智。”

他想一个人在周围逛逛。

早上来的路上,他透过车窗看到路边的白桦林小区,就在这排练厅附近。想到他失忆前是开车从这里出来,俞心桥不免想前去一探究竟。

今天是个晴天,风不大,空气很清新。

步行到白桦林小区门口,俞心桥站在墙垣处往里张望,果真在小区内的矮坡上发现一小片树干细而直的白桦树。

这小区看起来有些年代,楼房外立面有破损,水泥路也年久失修坑洼不平。俞心桥记得小时候这种低矮的五六层楼还很常见,后来就逐渐被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取代。

老小区一般没有门禁,俞心桥在门口徘徊一阵,正纠结要不要进去看看,忽然听见一道女声。

“小俞?”

扭头看去,一名穿着朴实、约莫四十来岁的女人提着购物袋走近,确认是俞心桥之后显得有些惊讶:“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俞心桥盯她看了一会儿,想起来:“您是……白薇阿姨?”

白薇当俞心桥是来看她的,颇有些受宠若惊。

跟着白薇走进小区,步入其中一栋五层高的楼,白薇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我们这楼道里暗,街坊邻居爱往这儿堆东西,你当心脚下别摔着。”

俞心桥“欸”了一声,左躲右闪,才没让乱七八糟的杂物蹭自己一身灰。

进到屋里,白薇把购物袋里的食材提进厨房,在里面忙活两分钟,端着一盘水果出来。

“不知道你要来,也没个准备。”白薇几分局促地把盘子放在俞心桥跟前的桌上,“这是从我老家带来的红富士,你尝尝看。”

俞心桥便拿起一只苹果,咬了一口,笑着评价:“很甜。”

白薇也笑了:“我就知道你爱吃苹果,上学那会儿,彦洹拿回来的苹果都是你给的吧?”

俞心桥一愣:“他告诉您的?”

“我猜的。”白薇说,“那会儿你不是来过我们家嘛,还住了一晚上,我能看出来,彦洹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

俞心桥将信将疑:“是吗?可是那次是意外。”

“是呀,之前他从来没有带人回家过夜,毕竟我们家地方小,他连个正经房间都没有。”说起往事,白薇百感交集,“他嘴上不说,我这个当妈的也知道他自尊心有多强,所以至少在他眼里,你是不同的。”

聊了一会儿,俞心桥便能够确定白薇并不知道他失忆的事。

应是徐彦洹没有告诉她。

她像一个普通母亲一样,见到孩子就絮絮叨叨,被问及往事,也十分乐意讲述。

“当年我家里穷,高中没念完就跑到首都打工,进纺织厂当学徒,好歹学了门技术,一干就是二十来年。”

白薇说她今天白班,所以回来比较早。俞心桥看向客厅橱柜里的相框,白薇笑着说:“是我和你王叔叔补拍的结婚照,本来没打算折腾,是彦洹说哪怕二婚也是堂堂正正,为什么不留个纪念。”

俞心桥对白薇的印象还停留在六年前,好在没失忆的那个俞心桥本就和这边来往不多,白薇并未起疑,反而兴致盎然地给他讲了更多过去的事。

“徐震……就是彦洹的亲生父亲,当年也在首都打工,后来他要回浔城安家,我那会儿已经怀孕,就辞了首都的工作跟他一起回去,只是没想到他在浔城根本没有房子,有的是一屁股赌债。”

后来的事,俞心桥多少知道一些。徐彦洹从小过得辛苦,东躲西藏不说,十来岁就要四处打工补贴家用,光是俞心桥见到他被放高利贷的围堵,就有三次之多。

父债子偿说起来不合法,可在社会上仍然大行其道,只要徐彦洹一天不和徐震断绝关系,他就永远活在“赌鬼的儿子”的阴影之下。

而亲缘关系天注定,岂是想断就能断掉的。

“那他……我是说徐彦洹的亲生父亲,现在在哪里?”俞心桥问。

白薇讶异于徐彦洹连这个都没跟他说,转念一想两人结婚还不到半年,没聊过这些尘埃落定的事也很正常。

她便讲给俞心桥听:“高三那年,应该是下学期,有位姓陆的律师听说了我们的事,主动帮我们打官司……那阵徐震疯得厉害,回来要不到钱就打我,我被他打到重伤住院,这才让陆律师找到帮我们摆脱他的方法。”

料想那姓陆的律师就是星辰律所的主任陆梦,俞心桥呼出一口气,忽然明白了徐彦洹口中的“既是长辈也是朋友”所谓何意,也似乎窥探到徐彦洹选择学法的原因。

六年前,徐震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刑入狱,白薇和徐彦洹母子的世界终于迎来安宁。

“幸好,幸好彦洹不像他亲生父亲,他勤恳努力,一心向善,老天一定也是不忍心看他被蹉跎,才大发慈悲放我们一马。”

说到这里,白薇已是眼圈通红。俞心桥安慰她道:“徐彦洹很好,多亏您正确的引导,他才会这么优秀。”

白薇点点头:“后来他来首都念书,我也跟着重新回到首都找工作,就在附近的纺织厂。再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老王,他中年丧妻,无儿无女,待我们是真心的好。”

守得云开见月明也不过如此。

仿佛跟着经历了一遍潮起潮落的那些年,虽然有些事只有亲生经历才知道痛,但此刻俞心桥的心酸并不作假。

抹去眼角的泪,白薇赧然道:“不好意思,说起过去的事就……让你见笑了。”

俞心桥说没事,然后适时把话题引回到现在。

白薇果然重露笑脸:“其实我经常想去看你们,哪怕给你们包顿饺子呢。可是彦洹不让,他说你怕生,不喜欢被打扰,老王也说应该让你们年轻人过自己的生活,我就很少和你们联系。”

不是没察觉到白薇对自己的客气和殷勤,甚至咂摸出一丝讨好意味。俞心桥心说二十四岁的自己未免太不会做人,让长辈这么操心。

嘴上便将徐彦洹近来的动向尽数汇报,包括他最近接的案子。

在听说案件中的十六岁男孩因不堪忍受父亲对母亲的家暴,将父亲打成重伤,白薇的脸色微变。

又听说接这个案子没收费,白薇叹一口气:“也难怪他会接这个案子。”

俞心桥没懂这话的意思,白薇并不知道他失忆的事,接着道:“他一定是觉得那男孩很可怜,毕竟世上有过类似冲动的人不在少数,却没几个像他一样幸运,能碰到你。”

“是你阻止了他,挽救了他的命运。”

这天徐彦洹忙到八点多到家,进门摆在桌上的饺子。

那饺子的形状极其眼熟,他一眼就看出是出自谁之手。

俞心桥听见动静从房间里出来,拉徐彦洹到餐桌旁:“等我帮你把饺子热一下。”

徐彦洹没坐下,而是说:“我吃过了。”

“那好吧,我把饺子放冰箱,咱们明天再吃。”

俞心桥进厨房,拿起保鲜膜贴在碗口,听闻身后脚步声靠近。

“你见到我妈了?”徐彦洹问。

“嗯,今天收工早,闲逛时正好碰到,就聊了一会儿。”

“聊了什么?”

“也没什么,交换了下各自的近况。”

徐彦洹没再继续问,俞心桥听见他转身,似乎要离开,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拉住他。

即便已经打了好几遍腹稿,说出口时仍觉得有些艰难。

俞心桥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失忆前,是从你妈妈家里出来?”

徐彦洹被他拽住衣角,站着半晌没动,却也不回答。

俞心桥叹一口气:“我好像知道,二十四岁的我为什么要发那样一条消息给你了。”

——我们还是算了吧。

先前他一直以为二十四岁的俞心桥是因为太失望才想算了,甚至还因此怀疑徐彦洹和他结婚的动机不纯。

换做别人多半也会这样推测。可事实证明十八岁的俞心桥错了,他曾错误估计了徐彦洹对他的感情,后来又低估了二十四岁的自己对徐彦洹的执着。

“我——”

正欲把他的发现告诉面前的人,那道身影忽然转过来,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扯,将他拢入怀中。

“别说,别告诉我。”徐彦洹气息微颤,“我不想知道。”

俞心桥深吸一口气,却感觉吸入肺腑的并非氧气,而是积淀了许多年的尘土。

让人心口窒闷,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终于开始明白徐彦洹的克制,还有他隐藏在心底最深处,那些因为害怕失去而产生的恐惧。

在这个让他胸肋发疼的拥抱里。

“好,我不说。”不想他害怕,俞心桥重复道,“你不想听,我就不说。”

像是在夹缝中求生的人,呼吸都艰难,却还伸出双臂,将悬崖抱紧。

“可是徐彦洹,你为什么对自己那么没信心?”

俞心桥竭力让自己口吻轻松,可惜眼泪还是掉下来,砸在徐彦洹肩头。

因此质问变成剖白。

“为什么就是不敢相信,二十四岁的俞心桥,和十八岁时,一样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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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看不懂不要紧,进下一段回忆就都懂了。

所以说下段回忆非常重要,非常建议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