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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她目光里尽是灼灼的怒火,像是要把他灼伤,可最后却只把她自己灼烧,“你让死者复生,让我七姐活过来、让长孙寒活过来,我自然试着去解开心魔。”

“你能做到?”她眼神冰冷,尽是凉薄的哂笑,“做不到你还说什么?废话连篇。”

曲不询心底蓦然生出一股戾气。

他也不是没有脾气。

沈如晚想见她七姐,自然是思念和眷恋,可想见长孙寒又能是为什么?

她反感长孙寒到玩笑也开不得,说不定就是想再给他一剑。

他骤然伸手,向前踏了一步,用力扣住她半边脸颊,低下头,居高临下地冷冷地直直望进她眼底,在她眉眼惊愕尚未散去时,声音沉冷如岳崩陵摧,“你确定你想见长孙寒?”

沈如晚因他忽然的反制而微怔。

她的脸颊被他用里扣住,被迫微微抬高了一点,和他几乎近在咫尺地直直对视着,能看清他幽邃眼瞳下被漠然掩盖的冰冷戾气,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一瞬不瞬,就像无边幽冷只剩黑暗的归墟,要将她也一点点侵吞。

她还是第一次望见他这样锋锐冰冷、充满掠夺意味的一面。

曲不询没有等到她说话。

又或者他根本不想,更不期望听见她那恒定不变、注定让他失望的答案。

“那我就让你见。”他说。

沈如晚蓦然挥开他扣住她颊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声音也不自觉地绷紧了,满眼都是冰冷,一字一顿,“你说清楚,你要怎么让我见他?”

她心下一腔如冰,冷得她手心也凉。

曲不询这话是什么意思?长孙寒早就死了这么多年了,他能怎么让她去见长孙寒?

他……

她心中最冰冷的角落又重新启封。

——曲不询和长孙寒是朋友。

长孙寒过去的所有朋友里,只有邵元康能和她平静交谈,更有甚者如童照辛,对她横眉冷对、视为仇敌。

“你果然还是打算给长孙寒报仇的。”她冷冷地开口,却听见自己的尾音也颤抖,轻轻的,像是悬在刀尖上的一滴血,随时都要滴落。

没出息,她想,她怎么会这么没出息?

不过只是个认识没多久的人,不过只是有那么一点贪恋,明明最初也没有当一回事……

为什么?

曲不询听她这么说,冰冷漠然的神色也微微忡怔。

他无言,她这是想哪儿去了?

他微微抿唇,那点骤然升起的戾气被她一打岔,又冰消瓦解,只剩下一阵好气又好笑。

心绪积在胸口,复杂难辨,他自己也不知是该夸她足够警醒冷静,还是气她心如铁石、和他再是意乱情迷也从未放下怀疑。

“沈如晚啊沈如晚,”他颠来倒去芜杂纷乱地想了又想,最后也想不透想不开,只有眼神复杂到极点,恨恨地望着她,“你可真是聪明。”

沈如晚的脸色也苍白。

她又向后退了一步,可望着他的眼神却慢慢如锋刃一般,尽是冰冷。

曲不询直直望着她,竟就这么笑了一声,也不知究竟是笑谁。

像是有一瞬怎么也不想让她见到自己脸上的神情一般,他猛然偏过头不去看她,脸上神容也骤然扭曲在一起,把虬根百曲辨也辨不清的爱恨都凝结,收也收不住。

半点不体面,怎能摆在她眼前叫她看清?

曲不询再怎么洒然不羁,长孙寒也还是有自尊的。

沈如晚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她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样滋味,若说勃然大怒也未免过甚,最激烈的爱恨全停留在樱笋年光里,她只是冷,彻骨的冷。

冷意裹挟着,又只剩下疲倦。

“我还是那句话。”她说,每个字都冰冷决绝,嘴唇却微微颤抖,“你想要报仇,我随时恭候。”

曲不询偏着脸没转过去,听见她转身时的细碎声响,却又深吸一口气,猛然转过头来,蓦然伸手,一把扯住她,“谁跟你说我是要给长孙寒报仇了?你能不能少几分猜疑,信我哪怕一回?”

声音就凑在她耳畔,咬牙切齿,像是每个字都在心口碾了一遍又一遍,恨恨地发狠,却又无可奈何。

沈如晚抿着唇回头看他。

“我伤过你吗?故意让你陷入过哪次危险吗?我对你有过一星半点的杀意和恶意吗?”曲不询垂下头,和她对视,细细地问她,“沈如晚,你这么机警、这么警惕、这么敏锐,你不信我,为什么连你自己的感觉也不信呢?”

他抬手,试探性地凑到她鬓边,沈如晚抿着唇,稍稍避了那么一下。

曲不询一哂。

他终究还是用力抚了抚她眉眼,唇角勾了一下,没什么笑意。

“我只怕有一天我就是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你也不肯信。”他低低地说,万般滋味到心头,竟是自嘲一笑,“我这辈子还从没对谁这么低声下气过。”

从前在蓬山人人称羡的大师兄长孙寒没有、在归墟下挣扎了七八年也不甘的长孙寒没有、走出归墟改名换姓决定换一种不羁不驯活法的曲不询也没有。

可站在她面前,长孙寒和曲不询重叠在一起,折断颈骨也低头。

“沈如晚,你真的了不起。”他说。

沈如晚深吸一口气。

她偏过头,不看他,声音淡淡的,“你可以不低声下气,没有人强迫你。”

曲不询笑了一声。

“那怎么行呢?”他说,声音也似回到了从前的漫不经心,懒洋洋地说,“没人强迫我,可我就是乐意啊,你不让我来哄你,我还不乐意呢。”

沈如晚无言地望着他。

曲不询伸手,指尖描摹过她细腻肌肤、昳丽眉眼,微微屈起,指节顺着她秀丽笔挺的鼻梁划到鼻尖,声音低低的,“你知道我在临邬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沈如晚没什么情绪地望着他,只是挑了挑眉。

曲不询眼瞳幽邃深晦。

“我在想,她为什么一直凝着眉眼,疲倦又漫不经心,谁也看不进眼?我就站在这儿,她为什么不能转过头来看我一眼呢?”他摩挲她细腻脸颊,声音低沉浑凝,比什么都笃定,“那时候我就在想,早晚有一天,我要她满心满眼里都是我。”

满腔戾气和仇怨,都消解在那一眼里。

又是她,又是那一瞥。

三次一见钟情,一次至死方休。

谁能放下?

他要她从身到心、每一寸肌肤和每一次心跳都永远属于他。

一定要,必须要。

为此,即使打断浑身根骨,把他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放上天平,他也顾不得。

沈如晚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望着他,像在望着什么见所未见的怪物。

“你想得很美。”她像是语塞词穷,半晌才憋出下半句,“那你就想想吧。”

她说着,匆匆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像是焦灼不想被什么怪物追上一般。

曲不询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看她背影匆匆,难得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半晌,摇了摇头,笑了一声。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幽幽一叹,轻叹声在走廊里悠悠散开,正如惆怅心绪也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