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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晚用一两个月看完了孟华胥的笔记, 那一本册子里零零散散尽是精擅木行道法的修士才能看懂的记录。与话本里主角得到的秘籍大不相同,既不能让初学木行道法的小修士一日大进,也不能叫困顿瓶颈的高人突破桎梏。

她看完那一册笔记, 不过是见识了孟华胥天才妙想的一鳞半爪, 稍有感悟罢了。

“孟华胥在这里写, 他很喜欢东仪岛上的朱颜花,所以等他培育的新株长成后, 他要给那种花起个相似的名字。”沈如晚一页页翻着, 眉头微皱,“在这个时候, 他培育的七夜白还不是种在人身上的花。”

曲不询坐在对面听她分析。

他食指扣在桌面上,沉吟半晌。

沈如晚合上笔记。

“奇怪。”曲不询慢慢地说,“为什么孟华胥把东西收拾得这么干净, 偏偏剩下一本笔记?”

他们要找的是七夜白的线索, 就偏偏给他们剩下这一本笔记,世事多难如意, 偏偏到这里就这么凑巧吗?

还有那个神秘的邬梦笔,邬仙湖的传说和他是否有关系?他来到孟华胥曾经的洞府, 就只是路过看上一眼, 留下一点提示的吗?

沈如晚把笔记推到桌案中央。

“我能确定的是,这份笔记里的内容是真的在记录如何培育七夜白。”她说着,又轻轻摇摇头,“可笔记也是能伪造的,只要写笔记的人对七夜白很了解、在木行道法上造诣很深,完全可以靠自己的经验伪造出一份笔记, 时间和事件完全作假, 内容却是真的。”

说来说去, 除了两个人名和一点培育七夜白的经验,其他都真真假假,不足为信,最好还是要去找更多的线索来对照。

“不过是一朵花。”沈如晚倚靠在雕花木的椅背上,一手搭着扶手,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到头来,竟能惹出这么多事。”

生也为这一株花,死也为这一株花,值得吗?

曲不询漫漫地笑了一笑。

“值与不值,每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你不能去理解他,他反过来亦不能理解你。各行其是,各得其所罢了。”他倒像是很快就把这事放下了,插科打诨,“你这儿有酒吗?”

沈如晚很久没碰过酒了,又怎么会在花坊里备酒?

“没有。”她表情冷淡,曲不询这人就是明知故问、故意招惹,“只有冷茶,爱喝不喝。”

曲不询端起桌上的茶杯。

“也行吧。”他说,“总比我第一次来要好,起码这次还能坐下喝茶。”

第一次他来,连椅子都没挨着一下,就被沈如晚忽然变脸送客了。

沈如晚望了望他,忽然偏头看向窗外。

对街,酒旗招展,迎来送往,在微微昏黄的暮光里热闹非凡。

“四个月前,你坐在对面的酒楼里看了我三天。”沈如晚忽然问他,“为什么?”

曲不询握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不是和你说过吗?”他语气如常,“忽然发现大名鼎鼎的碎婴剑在凡人之间隐居,不由升起好奇之心,想看看你在这里究竟是做什么。”

沈如晚问他,“你对我好奇?”

曲不询坦荡荡一点头,“是啊。”

沈如晚轻轻笑了一下。

她偏过头,半支着侧脸,似笑非笑地看他,“哪种好奇啊?是对长孙寒的仇人好奇,还是对我这个人好奇啊?”

这话仿佛情景再现,只是调了个个儿,问的人变成了沈如晚。

问题问到自己头上,曲不询方知棘手。

他不尴不尬地坐在那,想摸摸鼻子,又顿住。

“和长孙寒无关。”他说,竟也坦荡荡,“是我对你好奇。”

沈如晚凝眸望着他。

暮光昏黄,屋内也黯淡不清,唯有他沉凝眸光一点幽明。

她垂眸,避开他目光,抬袖要去点燃桌上烛火。

“好奇到要在对街整整看我三天?”她意味莫名。

曲不询也伸手,抢在她前面拿过烛台,一捻烛芯便点燃了,端端正正放在中间,“我这人好奇心上来,别说三天,就是三年、三十年我都能看下去。”

沈如晚懂了。

“看来对我只是一般好奇。”她说,“不然不会只看三天。”

曲不询无语。

这话是这么理解的吗?

“我还没问你呢。”他忽然说,“是谁在背地里说我骚包的?”

他说的是那次他从酒楼上跳下来接住掉落的酒坛,沈如晚隔窗轻声说他。

其实沈如晚声音很小,但他还是听见了。

沈如晚微微笑了一下。

“实话实说而已。”她恍然记起那时的情形,只觉过去的四个月比过去的十年还要变化的多,她竟然能和一个刚认识了四个多月的人坐下来静静喝一杯茶,甚至这个人还有一个死在她剑下的朋友。

以她从前的戒备和警惕,她是永远不会和这样的人熟悉起来的。

沈如晚想到这里,不由有片刻恍惚。

“想什么呢?”曲不询问她,“你要是有空,陪我出去转一圈?”

沈如晚抬眸看他。

“去哪转?”她蹙眉。

“邬仙湖。”曲不询答得很快,“看过小荷才露尖尖角,也看过映日荷花别样红,如今只剩残荷,也有别样乐趣。”

沈如晚偏过头凝视他。

她很少见到曲不询这样的修士,明明修为已臻丹成,却仿佛每一日都活得洒脱自在,不去追名逐利,反倒能沉下心来珍惜生活的零星点滴。

世人能见花开,他偏偏能见荷叶凋零。

“你真是个怪人。”她说。

曲不询哈哈一笑。

“世上若没有我这样的怪人,又怎么能显得旁人正常呢?”他说,“就看你是打算成人之美、衬托他人正常,还是安然享受我这种怪人的衬托了。”

衬托他人正常,就是跟他一起去看残荷;安然享受衬托,当然就是拒绝。

沈如晚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那就走吧。”她摊开手,递到他面前。

曲不询微怔。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吗?”沈如晚语气寻常,问的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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