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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慎微一扬眉,从容自如收回手,端着那碗饭,自己到一边吃了起来。

其实他知道邵揽余去哪了,对方离开前发了通讯给他。

赶来支援的柏苏政府军,经过上午那轮突袭轰炸,成功围剿了部分维冈军,击杀千余人,将金润口失守的三分之一抢了回来。

并对城外维冈军大部队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有动作了,他们也可以获得片刻喘息。

指挥官带领军队凯旋,回到军营后便命人告知邵揽余,让他过去一趟开个会。

因此费慎这一问,就是故意的。

即便与遥迦隔了几个月没见,可他仍是能非常直观感觉到,遥迦的性格似乎有了莫大变化,而且这种变化是短时间内产生的。

陡然间遭遇巨大变故,有些人确实会跟着变,甚至与原先判若两人。

可遥迦的这种变化,却不符合常态。

比起失去亲人和家园的痛苦,以及对仇人的痛恨,她身上展现出来的,貌似更多的是一种麻木不仁。

什么样的人才会麻木?

失去所有希望却仍旧身不由己,连死都不能自己做主的人。

遥迦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姑娘,在郁南镇里生活了数年,唯一的栖身之所再次被摧毁,心里有仇恨太正常不过。

可是能有什么样的事,会让她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费慎很好奇。

不紧不慢吃着那盒饭,兴许是香味太浓郁,不断在封闭空间里溢散,遥迦终于忍不住看了过来。

“想吃自己拿,那边还有。”

费慎头也不抬,说了这么一句。

但遥迦的关注点不在饭上,她目不转睛看着费慎,直白道:“那时候你来郁南镇,是来偷东西的。”

费慎吃饭的动作一停,险些让那个“偷”字噎住。

顿了顿,咽下嘴里饭菜,正想开口说话,遥迦几步走到他面前,做交易一般。

“你帮我忙,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

邵揽余的会议一直从中午持续到晚上,他没再去见遥迦,而是让人给她安排了一间房。

先休息一晚,明天送去息川。

他本想去找费慎,没想到费慎又被指挥官叫走了,只好作罢。

第二天吃完早餐,邵揽余安排好护送的人,打算亲自送遥迦上车,却被费慎先一步拦住了。

费慎把邵揽余拉回休息室,毫无铺垫,直截了当说:“我把她放走了,派了毒刺两个人暗中跟着。”

邵揽余:“……”

差点被对方理所应当的态度气笑,邵揽余掀了掀眼皮,冷淡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她想找段斯昂报仇,我成全她了。”费慎说。

邵揽余神色微沉:“那你有没有想过,去了维冈,她能不能有那个命活下来?”

“你太低估你身边的人了。”费慎一语道破,“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她是故意跑到你跟前露面的。”

邵揽余忽然间沉默。

费慎说得没错,他早就知道遥迦来军营这一趟,是有意为之。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等到柏苏援军来了她才露面,还故意挑着和闹事的流民一起,摆明了有目的。

可就是因为邵揽余知道,遥迦所有行为都很可疑,背后显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才想把她送回息川,命人看管着。

不管对方做过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事,邵揽余此刻都没那个心思去追究。

又或者说,不想追究。

遥迦是除程悬等人外,郁南镇仅剩的一个活口了,更是遥奶奶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

遥奶奶对他有恩,最后却被自己连累死于非命,甚至遗体都无法入土为安,他不希望遥迦也是这个结局。

仿佛猜出了邵揽余在想什么,费慎直言不讳说——

“郁南镇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心血,也是遥奶奶、何潭和谢掩风他们的心血,我相信,他们应该不会希望,真相就这样被轻易埋没掉。与其被动受人牵制,不如主动插手搅局,放遥迦去维冈,不一定是件坏事。”

邵揽余面上表情匮乏,给人一种要发怒的迹象。

费慎拽住对方的手,一把将人拉到跟前,收起方才振振有词的语气,放软态度,低声哄道:“生气了?”

“松开。”

邵揽余意图挣脱,却被费慎不由分说抱进了怀里。

下巴抵住对方肩膀,费慎嗓音落在耳边,语气里的眷恋爱意藏不住。

“装了那么多年不近人情,倒是比谁都容易心软。邵揽余,我知道你不忍心,所以这一次,我来替你做恶人,行不行?”

邵揽余深吸一口气,无言良久,终究是没把人推开。

“她和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帮她离开,不过——”费慎话音一转,气定神闲道,“她偷偷告诉了我件事。”

邵揽余:“什么?”

费慎道:“当初在郁南镇,我有意无意和遥迦打听郁南镇的动向,她说……是你让她故意透露给我的?”

邵揽余一静,又很快恢复平常,坦然回答:“没错。”

这回轮到费慎问为什么了。

如果邵揽余明知道他当初带着目的,又为什么会交付信任,把他安排进军工厂,导致最后平白丢了那么多军火。

一看费慎的表情,邵揽余就知道对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我没你想得那么神通广大,能提前预料到所有事。”

腰上的劲儿松了点,邵揽余离开费慎怀抱,走到窗户边,看着体育馆里时不时经过的巡逻队。

“只是当初段斯昂想从我手上购买武器,用于攻打科谟,而我并不打算真的和他交易。”

这件事费慎不意外,他那时候早就猜到了。

可当对方真正这样讲出来,他又联想到了另一个层面,邵揽余应该一直都不希望,三区之间的平衡被打破。

不待费慎继续深思,便又听见眼前人开口了。

“说实话,虽然做着武器生意,但我真的不太喜欢打打杀杀,以前也只想要段斯昂一个人的命。”

邵揽余的语气波澜不惊,却犹如狂浪到来之前的静默,费慎听出了一种平静的疯狂。

“但是现在,段家人一个都跑不了,维冈必须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