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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有一切都是他们强加给你的,你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完成别人的意愿。所以你最恨的还是你自己,恨自己懦弱又无能,矛盾且自私,什么都不敢做,却又什么都做了。懦弱到无法真正狠下心对待每一个人,于是你偷偷安排了那个男人,想让他代替费兆兴去死,只可惜,他们都想要你死。”

费慎一字一句说:“安志,你才是那个真正的废物,一无所有的废物。”

两日前,费慎拿到了纵火案死者的尸检报告,其死亡原因为“浓烟熏呛,窒息而亡”。

此报告符合一般在火场里丧命的死亡者特点,只不过唯一的疑点,死者胃里含有大量酒精,说明生前短时间内饮过酒。

但由于胃中没有其他内容物,所以被人强行灌酒可能性更大。

再结合此人身体的一些数据,身高体重年龄等等都与费兆兴接近,真实身份又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就算死了几个月都不会被人发现的那种。

种种迹象均指向了同一种可能——流浪汉应该是费惕瞒着安家送去的,他不是真的想让费兆兴死,或许当时在地下隧道附近,只是想发泄一下心中多年怨恨,看看费兆兴后悔的样子,亦或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没打算杀对方。

后面又通过监控,让人追查到了那些混混身上,得到的线索也很好地证明了,费慎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对于这个结果,他既感到意料之外,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毕竟自己认知里的费惕,头脑愚蠢又矛盾,性格懦弱而无能,一生都没法达成什么让人刮目相看的成就。

否则按照对方如此痛恨他的心理,当初早该在游轮上就先下手为强了,而不是到后面一拖再拖,直至错失最佳良机。

承受不住内心涌出的巨大绝望,费惕浑身脱力,倒在了桌板前。

他神神叨叨边笑边流泪,还算周正的五官皱成一团,脸上表情比哭还难看。

自己如今快到三十而立的年纪,可悲的是,竟然从未有过一天,真切感受到来自家人与亲情的温暖。

母亲在他十五岁那年抑郁成疾,生活窘迫买不起药,身染重病死了。

她是安向养在外头的情人,目光短浅没有主见,被骗得稀里糊涂生了孩子,最后却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安向是个极度自私利己的人,薄情寡义,内心只有金钱权势与地位。

他一直都在暗中替费于成办事,兢兢业业跟伺候皇帝的太监似的。

数年来处心积虑谋划,终于熬到费霄死了的那天,本以为总算轮到自己上位了,结果又半路冒出来个费兆兴。

他怀恨在心不甘于此,临到这时,想起了自己还有个没人管教的私生子。

连夜派手下将人找到后,先放自己家里养了一段时间,接着寻了个合适的机会,把人带去了费于成面前。

多年以来,费惕心里一直很清楚,安向对自己从来都只有利用而已,没有半分情面可言。

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别人瞧不瞧得起他,在乎用不用寄人篱下,以后还会不会听见“二奶的儿子”这句外号。

在费家生活的日子,费惕被捧得越来越高,包装得越来越人模狗样,自尊心与虚荣心都被充分填满,可是他一点也不满足。

费兆兴与安向不同,他是有感情的,会对晚辈无微不至关心,也会语重心长地教导。

费惕喊了对方八年父亲,不知不觉好像真将他当成了父亲,总想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获得对方的认可和赞赏。

遗憾的是,这个世界许多东西终归不尽如人意,辜负了太多期盼。

费兆兴最在乎看重的,只有亲哥哥留下的那个儿子。

哪怕费慎这辈子庸庸碌碌一事无成,费兆兴照样不会弃他于不顾,反而会用自己毕生所为,尽心尽力去替他铺路,更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不愿意的事情。

而自己,却是费兆兴随时可以放弃的第二选择。

费慎松了手,从兜里摸出一颗银色烟珠,含进舌根处。

舌尖将烟珠抵向左边腮帮,他很随意地道:“听温回说,你在这里过得不太好,前几天饭菜里还吃出了泻药。”

费惕眼睛盯着某个方向,死鱼般一动不动,问:“他是什么时候背叛我的?”

“背叛?”费慎似乎觉得有点好笑,表情无辜道,“温回是我爸养大的,你不知道吗?对,你不知道,如果不是你们害死了他,你也姓不了费。”

倏然,费惕痴痴地笑起来,好像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笑得无比夸张。

他凝望四周铜墙铁壁一般的探视室,深知自己这辈子都解脱不了,忽觉一阵心力交瘁。

自己机关算尽了二十几年,前半生都在看别人脸色过日子,没有一天为自己活过,可惜到头来,身边却连一份真心都留不住。

所有人都恨他,所有人都想要他死。

他成不了费惕,也不是安志,他只是一条无父无母、没人要的可怜虫。

……

翌日清晨,第三监区秘密传出消息,费惕自杀了。

活生生咬断自己的舌头,用了一种最痛苦的方式,毅然决然结束匆匆二十几年的生命。

费慎看着虚拟屏上的消息,内心如同一池深不见底的潭水,未生出半分波澜。

只是不由自主回想起,在祖宅里和安娴谈话的那个下午。

对方说完后离开,没多久又去而复返。

安娴站在亭外,阴沉的天色飘荡起阵阵凉风,她的神情却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明朗。

“费于成还有后手,你们最好要小心。”安娴说,“如果可以,费先生帮我去看看费惕吧,他一个人活着太孤单了,替我送他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