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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亭县,小源村。

宋四丰连续打了四五个喷嚏,江氏听到声音看了过来,起身为他倒了一杯热水,递了过去。

“没事吧?喝点热水会好一些。”

宋四丰揉了揉有些烫的耳朵子,他接过水,不是太在意道。

“没事没事,估计是有人在念叨我。”

江氏见他将水拿在手里没喝,连声催促他快些喝下。

“都一个糟老头子了,还有谁念叨你啊,快喝快喝,咱们过两天就要动身了,你可不敢生病了。”

宋四丰:“知道了知道了。”

他不服气的想着,怎么就不能有人念叨他呢?说不定就是他家延年想着他呢。

宋四丰将瓷碗搁在小桌上,叹气,也不知道延年现在在干嘛。

……

前天,家里收到宋延年寄来的家书,上头写了他被调往善昌县担任县令一职,宋四丰一直吊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当下便决定去善昌县陪着他家老儿子。

宋四丰:“唉,也不知道儿子是不是心情不好,会不会没有好好吃饭?”

江氏正在收拾行囊,听到这话,手中的活停了下来。

宋四丰有这样的担心不奇怪,她也有一样的担心。

他们家延年举业考学,这些年向来顺顺利利的,这次说是调令,明眼人都看出来其实是贬官。

他们老宋家根底单薄,他们家延年也许这一辈子就只能做个边陲之地的小县令了。

江氏跟着叹了口气。

宋四丰看了一眼婆娘,连忙开口。

“你别瞎想啊,也别怪儿子,咱们溪陵江的江水都有潮涨潮落呢,更何况是人!”

“人生起起伏伏,多正常啊。”

“要你说!”江氏丢了他一个大白眼。

“我怎么会怪儿子,心疼他还来不及呢。”

“好了好了,咱们早点收拾好,早点动身去善昌县陪儿子,对了,咱们怎么走啊?”

宋四丰:“别担心,延年给他师兄闵武写了信了,闵武帮咱们安排好了,过两天咱们跟着褚家的商队走。”

江氏:“那就好。”

屋里,江氏正在抓紧收拾东西,一些带不了又容易坏的食物,她准备送给交好的乡亲,另外,她还翻出了几块布,将屋里的床和家具盖住。

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现在不盖好,到时到处都是积灰。

江氏瞥了一眼宋四丰,只见他拿着个烟斗,正蹲着地上吞云吐雾,当下心里又急了。

“愣着干嘛!”

“过来帮忙搭把手啊。”

宋四丰吐出最后一口烟气,起身走了过来:“来了来了。”

“还有啊,我方才没有愣着,我这是在想延年。”

……

被宋四丰牵挂的宋延年在干嘛?

他正在麻爪。

三洋村,苗老太的院子里。

谢老太经过一番大力的动作,虽然精神高昂,但是身体还是有些疲惫的,一时间,她也没办法再冲上,和这苗老太再战个三百回合。

宋延年捡回地上的拐杖,塞到谢老太的手中。

“谢婆婆先消消气。”

他看了一眼苗老太的脑门,那上面还顶着一只黑色的布鞋。

宋延年的目光顿了顿,他撇开视线,当做自己没有看到。

左右这院子的黄泥地也不硌脚,就先这样吧。

……

谢老太自然不知道宋延年的所思所想,她因为气怒和疲惫,胸口大力的起伏着,视线碰到苗老太的时候,用力的又吐了一口唾沫过去。

“呸!你这个丧了天良的臭婆子,迟早有一天,天打五雷轰把你劈死!”

“你等着,我回头就去报官!”

苗老太本来心虚气短,但是她听到谢老太放下的狠话,面容却是一松。

宋延年见状,瞬间就明白了苗老太的想法。

也是,大妮生孩子这事都十来年了,而且还和神鬼异术有牵扯,说起来,没有物证又没人证的……

真的报起官来,吃亏的还是谢老太。

果然,苗老太缓过神来便有恃无恐了。

她将头上的鞋子摘了下来,随手扔到谢老太的脚下,嘴角扯起了一丝笑容。

“弟妹别生气啊,气大伤身呢,咱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这打断胳膊还粘着筋呢,说什么报官的话。”

她吸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头上的包,继续道。

“你也活到这么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那句话怎么说的吗?”

“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你有道理又怎么样,报官?你家儿子给你准备银钱了吗?还是你那穷女婿有钱?”

谢老太怒目而瞪:“你!”

苗老太往后退了两步,她警惕的看着谢老太手中的拐杖。

这是啥木头啊,方才那几下砸的又硬又重,她都头晕眼花了,现在摸过去,脑门都冒疙瘩了。

苗老太:“我什么我!我说的都是大实话,贴心话!”

“再说了,你说大妮生这么多孩子,关我家啥事啊,算了算了,看你这模样,是不是大妮不大好了?我这做老嫂子的,便体谅你一下吧,不和你计较了。”

说完,她开始赶人,“走走走,我家里忙着呢。”

……

宋延年耳朵里充斥着两个老太太骂街的声音,他站在旁边看着听着,内心无悲无喜,毫无波动。

哪里这么容易就算了哟!苗老太小瞧人了。

果然,来讨理的谢老太哪里有这么好打发,只见她将拐杖敲在地上,直把院子里那压得瓷实的黄泥土,砸出了几碎块的黄泥块。

她一边砸,一边抖着手指着苗老太,恨恨的开口。

“是你们,就是你们把棉胎娃娃放在我家大妮的被子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做了啥,天都在看着呢。”

听到棉胎娃娃,苗老太的老脸面皮跳了又跳,她有些慌,却打死都不承认。

“什么棉胎娃娃棉布娃娃的,我都不知道。”

“快走快走,你再闹,我喊人了啊。”

谢老太还要再说什么,宋延年将她拦住了。

“她不会认的,婆婆不要浪费唇舌了。”

谢老太还是很感谢宋延年的,她听到宋延年的话,拿出帕子抹了下眼泪,哭诉道。

“小宋公子,怎么会有这样子的人哟。”

宋延年:“婆婆~”

苗老太:……

她的目光落下谢老太身上,忽然重重的朝旁边的空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呸!臭不要脸,都一把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是小姑娘啊,这样哭哭啼啼的,这菜梆子的老脸本来就丑,哭起来更丑了!

宋延年听到声音,看了过去。

他的视线正好和苗老太的目光对碰。

这一看,他才注意到,这苗老太长着一双雌雄眼。

双眼一大一小,谓之雌雄眼。

都说相由心生,这种面相的人一般内心好嫉妒,为人虚伪,除了贪小便宜,还见不得别人好。

苗老太注意到了谢老太身边这年轻人。

因为他这一身明显不同于农家人的气质,苗老太心里也有些忌惮,到底也不敢再撒泼了。

她看向谢老太,故作大度和关怀的开口。

“好了好了,我还有一堆的事要忙呢,弟妹你先回去吧,大妮不好了,我这做伯母的心里也不好受,唉,我迟些让大郎送帛金过去。”

“人我就不过去了,这两天你大哥胃口不舒服,我得在家里帮忙看着。”

说完这话,苗老太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

宋延年:……完了完了,又要闹起来了。

这帛金可是葬礼的礼金,看来,苗老太一心认定苗凤已经死了,问都没问清楚,就将别人的棺材板盖上了。

果然,苗老太这话就像是爆竹中点了炮火,谢老太瞬间暴跳如雷。

“呸!我给你家大郎送帛金还差不多!”

“我家大妮没死!”

老苗氏有些意外:“没死?不可能啊。”

谢老太:“呸,怎么就不可能!我家大妮遇到贵人了,苍天开眼,以后该是你们这些作恶的人受罪!”

苗老太听到这话,表情瑟缩了一下,但不过一刻时间,她又站直身板将谢老太撅了回去。

“人没死你在我家瞎闹啥!快滚快滚,我家里不欢迎你。”

……

“怎么这么闹腾,你们这是干仗了……”

宋延年顺着声音看去,屋里走出一个瘦削个矮的老头,老人似有些身体不适,脸色有些青白,他一边走,一边摸着发胀的肚子。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老头的肚子上。

那里,有一股鲜活的生命正在他肚子里闹腾。

宋延年瞪大眼:这是什么?

他凝神看了过去,原来,老者肚子有条虫子,虫子粉粉红红的,此时正贴着他的肠壁微微蠕动,时不时的张大嘴,呑咽着老头体内血气。

宋延年:……

他连忙撤去眼睛上的灵韵。

完了完了,眼睛要坏掉了。

他以后娶的媳妇除了不能有酒窝,还不能穿粉衣。

宋延年心有余悸,粉色真是太可怕了。

……

谢老太靠近宋延年,她看着来人开口。

“他就是大妮的大伯苗凡。”

苗老太连忙上前搀扶住来人,嗔道。

“你在屋里躺着就是了,出来做什么。”

苗凡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调转了视线,目光炯炯的看向谢老太,沉声道。

“弟妹,你到我家闹什么?”

谢老太:“大哥,虽然大嫂不承认,但我知道她知情,我就问你一句,我们大妮被褥里的棉胎娃娃,和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听到棉胎娃娃,苗凡沉默了。

他的视线看向扶着自己的苗老太,苗老太撇开了头。

谢老太抓紧了手中的拐杖,目光看向苗凡有着悲痛,她低声道。

“大哥,事到如今,我也就求个明白。”

“大嫂说话不得我心,但她说得对,这情况,我就是报官都拿你们没办法,反而得把自己搭上。”

“看在大妮他爹的份上,你就让我死也死得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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