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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风眠大哥——

顾昭想着胖脸松鼠提到的修罗道,想起当初的堕物,眼里闪过一道担忧。

那堕物在她手中没一段时日,自个儿就没了。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顾昭提着灯笼侧头看了过去,正好对上安山道长瞧来的眼眸。

安山道长意外,“顾道友?许久未见,顾道友可好?”

“托福,一切都好。”顾昭点头,打了一声招呼,“安山道长。”

她看了看安山道长,还有他旁边同样做道人打扮的曲烟,依稀记得,这是祈北王府的小厮,视线一转,目光落在严若南身上,眼神暗了暗。

这便是害了表哥,害了姑父,害了姑妈一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严若南急急的去捡地上的手指脚趾,迫切的问安山道长。

“道长,我的手指脚趾,它们当真还有可能接回去吗?”

安山道长抚了抚口字须,叹了口气,“贫道修为贫瘠,是做不到这等活人命,生白骨的境地,原先,贫道说这话,告诉你雷斗藤,也是不忍严公子你心生死志,有一线希望,总好过浑浑噩噩的消沉。”

雷斗藤?

顾昭瞧着严家人弯腰去捡地上散落一地的手指脚趾,想着安山道长口中的雷斗藤。

道经上有云,雷斗藤生于悬崖峭壁之处,三角卵形,枝叶团簇,下头缀紫色果子,每经历一次雷击,颜色便更深一寸,待其成形,瞧过去有神光熠熠,是不可多得的地宝天材。

这等地宝天才,接回这没了生机的手指脚趾,自然是在话下,只是,那等稀罕物,又哪里是这般好寻的?

安山道长:“眼下,倒是不必舍近求远了,生机就在眼前。”

他拧开葫芦,喝了一口酒,视线落在了顾昭身上,语气里有些欣慰和庆幸。

严若南呆了呆。

严夫人着急,“道长这话是何意?”

安山道长手指着顾昭,“我的道法是不精,不过,旁人的就不一定了。”

“严夫人,严老爷,你们莫要瞧顾道友年纪轻轻便看轻了人,他一身修为精湛,如今已经摸到了返璞归真之境,我等望尘莫及啊。”

“有他出手,令公子和郡城五位儿郎的手足,定然无恙。”

他这话一落地,严夫人和严老爷大喜,连连口呼。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两人齐刷刷的转头,视线落在顾昭身上,就连发呆的严若南,他眼里也有了难以置信和狂喜。

严夫人跪了下来,拉扯着严老爷和严若南。

“给道长磕头,咱们求道长救命。”

转过头,她的视线又落在了顾昭面上,凄惶又哀求。

“道长,我儿是做了错事,不过,他也算是受了苦楚和惩戒了,求道长慈悲,救救我儿吧……他不能有事,数年的寒窗苦读,不能就这么一朝如东流水,转头就成空啊。”

严若南也低下头,眼里有泪涌出。

顾昭往后退了退,瞧着安山道长的眼神里有着惊奇和不解。

被顾昭这样的眼神瞧着,安山道长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适。

“顾道友,缘何这般看贫道?”

顾昭:“我在看道长,为何这么多年来,竟然一丝都不变。”

“过奖过奖,不过是云游诸地,见过人间百态,青山绿水,修行有所精益罢了。”

安山道长摸了摸口字须,笑了笑,谦虚道。

顾昭摇头,“我不是说道长的皮囊不变,我是说,道长你怎么能十年如一日,从始至终,都一直这么的讨人厌呢?”

安山道长窒了窒。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瞧旁边曲烟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还有严家人的错愕,以及那只胖脸松鼠贼贼的偷笑,无一不在告诉他,自己没有听错。

顾昭是真心不解。

她抬手指着严若南,“他害了人,毁了一个家,让一位妇人没了丈夫,孩子没了父亲,兄弟没了手足,不是轻飘飘的一句他知道错了,就能消弭的。”

顾昭目光定定的看着严若南,直把他看得心里发沉。

下一瞬,只见顾昭手一扬,一道莹白的元炁裹上严家人手中捡起的脚趾和手指,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倏忽的,那些手指脚趾化作飞灰,清风一吹,没了踪迹。

“不!”严若南瞪大了眼睛,撕心裂肺的吼道。

顾昭看着他蹲地,狼狈的四处摸索,心中没有一丝同情。

“在你做下恶事的那一刻,心里就该有所准备,今日种种果,不过皆是昨日因罢了。”

“道长。”顾昭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安山道长身上。

安山道长从发懵中看了过去。

顾昭:“你也瞧到了,小狸能得月灵相助,它虽然是妖,走的却是正途的修行,断的也只是严公子几人的一手一足,为他们留了余地,它克制了妖性,也克制了仇恨,如此报仇,上天都是允的。”

安山道长困惑,上天,竟是允的吗?

顾昭上下打量了几眼安山道长,颇为服气的摇头。

“道长,我真怀疑,你那韩师兄是不是给你下了什么邪法,你瞧过去,怎么这么像只长个儿,不长心眼的人呢?”

对待风眠大哥是如此,对待小狸亦是如此。

听到顾昭说的那句不长心眼,安山道长的心莫名的惊跳了一瞬,他伸手朝心口摸去,这一刻,又全然没有了动静和端倪。

顾昭说完,抬手一扬,袖中突然起了道风炁,风轻柔的将胖脸松鼠缠住,在它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经落在了顾昭的肩上。

胖脸松鼠发懵:“咕咕?表侄子,作甚?”

顾昭顿了顿,“大尾叔叔,你和我一道去寻风眠大哥和小狸吧。”还不待胖脸松鼠拒绝,她觑了一眼安山道长,紧着就道。

“我怕安山道长寻你晦气。”

胖脸松鼠心有余悸,是哦,它刚刚还嘲笑他了来着,这道长是偏心眼儿的,就是见不得妖好!

下一瞬,胖脸松鼠的两只前肢一把抓住顾昭,瞧那模样,别提多亲昵了。

顾昭瞧了一眼严家人,只见他们面上仍有愤恨和不甘之色。

思及卫平彦这几日在郡城参加乡试,未免节外生枝,顾昭伸手拢了拢,墓碑的残块瞬间拢在了一处。

只见顾昭将手搭在上头,不见用力,这些石块如时光的洪流席卷而过,瞬间黯淡,继而风化成灰。

那写着风眠之墓的残块也一点点的化无。

顾昭抬眸,眼里有着警告和凶意。

“别想着去寻卫平彦的麻烦,方才忘记说了,卫平彦是我表哥。”

心思被说破,再瞧了瞧那成糜粉的石块,感受到那无言的威胁,严若南的脸色一白,脚步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表哥……

卫平彦竟然是表兄。

难怪,这一个两个的都奇怪,一个喊狸花猫叫小叔叔,一个喊石老鼠叫大尾叔叔。

顾昭怕分量不够,好心的又补充了一句,“嫡亲亲的。”

安山道长叹了一声,“走吧。”

他领着失魂落魄的严家人往前。

倏忽的,安山道长又回过头。

“顾道友,风眠小友的神魂是从修罗道之中出来的,你——”

他迟疑了下,还是依从心里的想法,不放心的道。

“修罗道是人神鬼堕落之道,入了修罗道,再出来,不管他之前如何,此时必定是嗜杀的堕物,你也知道,风眠小友是玉溪真人的残魂转世,本身就有大造化,这些年,我和曲烟云游四海,四处找寻风眠小友,就是因为贫道瞧出,他和你之间的红线不断,尚有一线生机存在。”

安山道长叹了口气。

不想,这一线生机,竟然是从修罗道中出来的,如此一线生机,有,还不若没有。

“他有七杀星命在身,七杀星命,是以杀震杀的命格,你还记得他身陨那日,附身在他身上的邪物欲壑么?”

安山道长欲言又止。

这神魂竟然要入修罗道,那么,此时的孟风眠,他究竟是孟风眠,还是那邪物欲壑?

顾昭听出他的未言之意,斩钉截铁。

“欲壑已诛,那必定风眠大哥。”

安山道长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他担忧的看向这幽蓝的天际,那儿,薄云飘过,遮掩了峨眉月清冷的月华,只有朦朦胧胧的月影投下,就像是发毛长霉的月亮一般。

只怕这天下的太平,太平不久了啊。

顾昭翻了个白眼。

她算是瞧出来,安山道长定然是光顾着长个,顾不上长心眼了,就是她阿奶常说的,俗称缺心眼!

哪里有朋友从修罗道那等危急地方出来,不思量着关心关心,这几年,他过得好不好,反倒先疑心戒备上他会不会害人。

就算真受到了修罗道的影响,他们这些朋友就看着他,陪着他,帮着他,寻着方法,一道摆脱这修罗道的影响啊。

这样,不正是朋友存在的意义么?

顾昭挥了挥手,“道长,你的话我知道了,好走不送。”

安山道长又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招呼了声曲烟,宽袖在清风中摇摇摆摆,带着严家人一道往山下走去。

……

长南山,墓碑前。

“老爷子,我就先走了,说不得还能追上风眠大哥和小狸。”

顾昭和石老爷子道别。

她瞅着那口空棺,笑得有些羞赧。

方才她知道了,原来,自己从祈北郡城一户大嫂子手中买的棺椁,是石老爷子为自己盘的棺木,这些年,老爷子一直搁不下这事,常年漂泊在外,敲一敲别人的墓碑,寻着由头上门唠嗑,就为了瞧一瞧,别人阴宅里搁的是不是自己的那一口棺木。

顾昭:“老爷子,真是对不住了,那时大嫂子说能卖,又寻了个阿婆,阿婆也说能做主卖了,我就买了……”

说到这,见石老爷子不吭声,她急急补充道。

“也是老爷子这口棺木盘得太好了,用料又实诚,特别好,我一瞧就瞧中了!”

“哼哼,能不瞧中嘛!”石老爷子没好气,“要是它不好,我也不会一找就是这么些年。”

看着面前这道长面上赔着的笑,石恕生突然的释怀了。

“罢罢,说起来,这几年也是托了要寻棺木的缘由,我可是认识了许多老哥哥,现在往鬼道里一问,谁不知道我石恕生啊!”

老大爷挺了挺胸膛,颇为自豪模样。

“是是,您老交友广阔,是这个。”顾昭比了个大拇指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