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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怎地拿了这块碗?”

旁边,朱屠夫从院子里的老井里打了盆水,哗啦啦的将自己的手脸洗了干净,视线瞥过自家闺女手中的大海碗,当下便将巾子往木盆中一丢,脚步瓮沉的走了过来。

朱宝珠缩了缩脖子,抓着大海碗的手要往回缩,下一瞬,碗被接了过去。

“咦?”朱宝珠诧异的抬眸。

顾昭一手托大海碗,一手拎酒瓮。

大肚子的酒瓮在她手中好似只是一盏小酒瓶,轻巧极了,随着酒瓮的倾斜,清冽的酒水如流水一般的倒入大海碗。

不消片刻,大海碗里便满满当当了。

“成了,小朱姑娘,给。”

顾昭将大海碗递了过去,笑了笑,不忘道,“小心一些,别打破碗了。”

朱宝珠接过,面上有些愣愣的。

朱屠夫走了过来,他瞧着那满满当当的酒水,抹了一把脸,不好意思模样。

“惭愧惭愧,我这闺女儿不懂事,顾小郎这酒水给多了。”

“嗐,哪里多了!”顾昭摆摆手,“喝酒自然得喝个尽兴,小朱姑娘这是贴心呢。”

“下回朱伯伯得空了就去我家,寻我阿爷唠嗑唠嗑,昭给你们准备好酒好菜。”

“好好,过两日不忙了,朱伯伯就上你家,寻你阿爷唠嗑去!”

朱屠夫爽朗一笑,瞧着顾昭塞好酒塞,摆了摆手,拎着酒瓮和自家给的猪肉条,起身往甜水巷的方向走去。

转过身,他脸上的笑模样顿时收了,紧绷着一张脸。

还在愣神的朱宝珠缩了缩脖子,觉得身上皮一紧。

朱屠夫生得人高马大,因为常年杀猪,使的是力气活,是以很是有一身虬结的腱子肉,就连面上都是横肉。

两百多斤的大肥猪在他手中,轻轻巧巧的便被剖了。

不笑时,有几分悍匪的血腥之炁,着实有几分吓人。

朱宝珠觑了一眼,小声道,“爹,儿先将这酒水拿回灶间去。”

她的视线一瞥,瞧到朱屠夫丢在木盆中卖剩的猪杂,紧着又道。

“一会儿,儿再给爹爆炒个呛辣腰子,保准格外的下酒!”

说罢,她讨好的笑了笑。

这一笑,便露出唇边两枚深深的小酒窝,平淡的五官一下便甜密俏皮了起来。

朱屠夫给笑得没脾气了,蒲扇般的大手伸出,揉了揉自家丫头的脑袋。

“这次就算了,下回不许这般没礼貌,知道没!”

“人家顾小郎大方,性子也好,阿爹唤你拿碗,咱们客气客气,拿个寻常的小碗就成,拿这大海碗,倒是显得咱们贪心了,不美不美!”

“今儿碰到的人要不是顾小郎,而是旁的街坊,姑娘你这一个海碗亮出,咱们不是和邻居交好,那是交恶了。”

大海碗,倒一碗满当的好酒,旁人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心里不痛快,斟半碗,又觉得显得自己小气。

这左左右右都不高兴的事,自然是坏事。

“可是,咱们的猪肉条就是值一海碗的酒水嘛,他也没吃亏呢。”朱宝珠小声的嘀咕。

“嗐,瞎说啥呢!”朱屠夫又好气又好笑。

“你使小心眼还有理了?都是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莫说那猪肉条是阿爹自己予他的,就是说他朝咱们买,这一条猪肉条也买不到这一海碗的酒水!”

“嗯?怎么可能!”朱宝珠不解。

朱屠夫:“不识货!这可是飞鹤酒楼的酒水,瞧这酒水的色泽和香气,想来应该是酒楼上好的逍遥酿,喝上一盏,逍遥赛神仙的上等好酒,小小的一瓮,就值这个数呢。”

说完,他伸手比了个手指。

“哇!”朱宝珠咋舌。

她想着顾昭刚刚提着的那一瓮坛,酒坛子特别的肚大,应该值老多银子了,不禁赞道。

“那小郎是谁家的少年郎,好生阔气啊。”

“甜水巷顾家的,靖州城这一地出了名的,咱们才搬来不久,听说他前一段时间跟着府衙里的知州大人一道去皇城述职了,你不知道也正常。”

朱屠夫一边收拾着剩下的猪肉猪杂,一边和朱宝珠说着顾昭的事。

现在过了立夏,日头越来越长,天气也越来越热,这生猪肉不比冬日耐放,卖不完只能自家吃了,亦或是送给相熟交好的街坊邻居。

还好自家婆娘手艺不错,这等猪杂下水做成卤煮,味道也是不错的。

想着那一海碗的逍遥酿,朱屠夫手中的动作都轻快了。

旁边,听着朱屠夫的话,朱宝珠眼睛瞪得老大,小娃儿朱再金也一样。

像什么真龙救山火,城门口着明光铠的恶鬼,义庄棺木里被焚烧的诡谲人皮……当真是说书先生都讲不出这般精彩的故事。

“爹,爹,这是真的吗?”朱再金像个皮猴一样,上下跳不停。

朱屠夫分神,侧眸看了一眼。

不单单是自家小子兴奋,就连自家大闺女,那也是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他顿时心下一片柔软。

他们这些做爹娘的忙碌一整日为的是啥,还不是为了自家这两个娃娃,瞧着他们欢喜,自己一整日的疲惫都消乏了。

“爹,是不是真的嘛!”朱再金不依不饶,又摇了摇朱屠夫的手。

小娃儿娇憨可爱,埋汰捣蛋时讨人嫌是真,撒娇起来,那是铁石心肠的人都得化了心肝。

起码,朱屠夫的心肠就成了绕指柔。

“真,真,自然是真的!”

“我听你顾阿爷说了,他每日上茶楼听书,学说书先生讲故事,为的就是给家乡的街坊们耍一番呢……”

“啊,你说怎么耍?”

“这个嘛,也是颇为神异,听说他家院子里种了个喇叭藤,那喇叭藤顾小郎施了术法,能够千里传音呢,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就是靠着那喇叭藤上的喇叭花传音,你顾阿爷说的时候,可把你阿爹我羡慕坏了。”

同样是背井离乡来到州城讨生活的,朱屠夫偶尔给家乡的亲友捎个信,得个只言片语便是极好,听到顾春来能够和家乡的亲友日日闲唠嗑,他又怎么不会心生羡慕?

不过,他是个坦荡之人,羡慕会有,嫉妒却不至于。

毕竟,这天下能出几个顾小郎?

再说了,他举家搬往靖州城,又勒着裤腰带,花了大半生的积蓄,在这一处盘下一座小宅子,除了人往高处走,州城更易讨生活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靖州州城这一地,它比旁的地方太平。

来了州城后,方知这太平是顾小郎夜夜巡夜,辛苦守住的,他又怎么会嫉妒他家阿爷?不过是叹一声,顾老哥家的小子好生有出息罢了。

……

“哇!那哥哥好生厉害!”朱再金听完,眼睛亮得惊人。

旁边,朱宝珠也用力的点了点头。

她想着方才瞧到的顾昭,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个俊俏的小郎哩,性子还好,自己拿着大海碗也不生气,还冲自己笑,叫自己小朱姑娘呢。

她有些惋惜。

就是年纪小了一些,要是,要是顾小郎再年长几岁,不不不!不用几岁,再大个两三岁就成了,那样……那样她一定换个人喜欢!

“我昨儿卤的猪肺呢?还有一块肉,整整一大块肉,怎地都没了!”

这时,灶房里突然传来朱屠夫的婆娘于池娘暴躁的声音。

朱宝珠打了个颤抖,微微躬着腰,沿着屋子的墙角边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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