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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要是让他不管他阿娘,他,他又做不到。

裴一清瞧着灯烛闭眼的小人,咬了咬牙又不动弹了,任由小雅将灯笼一并带走。

自古以来,不单单是人妖恋没有好结果,那人鬼恋也一样没有好结果。

指不定花前月下时候,佳人突然就舌头吐长,变身青面獠牙,美人成老妪,吓也把才子吓死,顺道再吸收成人干。

这劳什子的潘大公子……呸!下流货!

裴一清对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潘大公子迁怒了。

……

“阿嚏阿嚏。”

樟铃溪的宝船上,潘知州紧着又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这下,就连顾昭都瞧不过眼了,她收了功法,起身朝船舱里头看去。

“唉。”船舱厢房里,潘知州拢着被子坐了起来。

“叩叩叩。”门被敲响,潘知州看了过去。

很快,他就听到顾昭的声音,虽然清冷,却暗含担心。

“大人,可是有哪里不适?”

“还是被褥太薄了?我去唤钱哥给你拿一床厚实的吧。”

潘知州瞧了瞧身下的被褥,有些心酸。

这是最厚实的一床了,难道,他真的是年纪大了,这才耐不住寒了?

顾昭瞧着那烛光映着的影子,见他没有应声,有些不放心,又道。

“大人?”

潘知州回神,“没事,顾小郎也去歇着吧,我屋里有些热水,喝一喝就成。”

“不打紧,许是你小潘哥在家里念叨我,这孩子和我亲,打小没离开过我,说不定这会儿窝在我屋里睡觉,偷偷的掉金疙瘩想我呢。”

顾昭听得好笑。

小潘哥还会这样啊。

“成,大人有事只管唤我,今夜月圆,月华之力浓郁,我在甲板那处修行。”

说完,顾昭离开了。

厢房里,潘知州起身喝了盏温水,他披着袄子,视线瞧着微微跳动的烛光。

只见橘光暖暖,不过是豆大的光团,一下便充盈了这不大的宝船厢房,无数的乡愁漫上心头。

他想他那憨儿了。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被窝里掉金豆子了。

……

靖州城署衙。

潘寻龙确实想他爹了,因此,今夜他歇在潘知州平时休憩时歇下的书房里。

书房简洁,靠东的方向搁了张大书桌,旁边是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是湛蓝皮的书籍,屋里还搁了张休憩的床榻,不大不小,正正好。

夜色深沉,鸟笼中的八哥鸟垂着脑袋打瞌睡,书桌上的青花瓷盆中,偶尔有光华一闪而过。

似有一尾大鱼快活的摆尾,撩起一片的水花。

潘寻龙翻了个身,卷着被子在身下,睡得踏实又憨沉。

……

屋外夜色幽幢,风沙沙的从树梢顶上路过,一轮明月高挂幽蓝的天空,月色倾泻而下,如雾如水。

偶尔听到远处传来笃笃的敲梆子声,一并有的,还有老更夫中气十足的声音。

“鸣锣通知,平安无事。”

话才落地,老更夫停了停脚步,他揉了揉眼睛,瞪大了眼睛四处瞧了瞧,紧着又疑惑的自语道。

“这……我这是眼花了吧。”

此处哪里有什么影子一晃而过,有的只是月亮拉长了自己的影子。

老更夫摇了摇头,拎着灯笼,他瞧了瞧怀中的竹梆子,接着继续巡夜。

瞬间,这儿又是笃笃,笃笃的声音了。

这是三更天和四更天之间巡夜提醒的声音,不用铜锣,用的是竹梆子。

长巷月影梆声,自有宁静之意。

……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顶轻罗小轿趁着月色徐徐飘来。

只见帷纱漫漫,美人赤脚侧倚竹轿,云鬓香腮,微微闭目,她的鼻翼间眼睑旁,两颗眉笔点画的小点漾着莹光,平添几分诱人之意。

最后,四位白衣鬼僵僵的将小轿停在了府衙门前。

小雅轻声,“小姐。”

“怎么,到了么?”美人下轿,她拢了拢身上的轻纱,美眸抬起,似含有春水之光一般的瞧向那巍峨不凡的府衙。

视线扫过匾额,上头端正的写着靖州府衙四个大字,往旁边一扫,是两尊气势不凡的石狮子,在大门左边,还有一面的大鼓。

涂九娘扯着袖子遮面,笑得娇羞。

“这便是潘郎的家么?好生阔气呀。”

小雅:“大公子是知州大人。”

“嗯,我就知潘郎不是寻常人。”涂九娘与之荣焉。

说罢,她抬脚便要往前。

石狮子有灵,当下便朝这边吼了一声,瞬间罡风阵阵,带着肃杀之炁,声势煊赫。

“来者何人,府衙重地,岂可放肆。”

小雅往前一站,叱道,“放肆!”

“哎,小雅,怎能如此失礼。”

涂九娘抬手拦住了小雅,她抚了抚宽松的发鬓,确定没有乱了,这才款款的道了个万福,眼眸瞧向石狮子,柔声道。

“大哥,大嫂子,九娘倾慕潘郎久矣,今日没有恶意,只是见月明天疏,月华美好,想邀潘郎一道赏灯赏月罢了。”

说罢,她鼻翼间那两点眉笔画的小痣有桃粉之炁漾过,烟气如烟如雾,一下便迷了石狮子的心智,它们晕乎乎的重新坐了回去,呵呵傻笑。

“赏月好,十五的月儿圆啊。”

“对对,可得好好的赏一赏。”

涂九娘娇娇的一笑,“那么,九娘就多谢大哥大嫂子通融了。”

说罢,她回身重新坐上轻罗小轿,四鬼抬轿,身后是漫天的灯笼飞舞。

……

月影,朦胧烛光,纱幔……轻罗小轿里云鬓香腮的美人,此情此景,端的是旖旎香艳。

灯笼中,裴一清眼晕心又凉。

完了完了,他们靖州城完了。

潘郎?大公子?

他长居靖州州城,怎会不知道,这府衙只有一户人家姓潘,那就是他们的知州大人啊。

裴一清心中发狠,当真是养儿不孝,他们知州大人养了个坑爹的大公子啊。

人鬼恋……能的他!他咋这么时髦呢?

……

浑然不知一口大锅从天扣下来的潘寻龙睡得正香,他砸吧砸吧了嘴巴,因为近来苦读,脸颊瘦了些,有了少年人的轮廓。

月影自窗棂倾泻而下,瞧过去倒是颇为俊秀。

这时,屋外一道娇娇的声音响起。

“大公子,自前些日子鬼道惊鸿一瞥后,大公子的容颜和风采就深深震撼了九娘的心,从此,我这一颗芳心就再也不是我自己的了……”

廊檐下,涂九娘手捂着胸口,一双好看的远山眉轻轻蹙着,似有轻愁。

“它,它如今只为大公子你跳动,这大抵就是俗话说的一见倾心吧。”

涂九娘眼眸含情,声音柔柔。

“今日月圆,人间自来有花好月圆的说法,如此良辰美景,九娘想邀大公子一道赏月。”

“大公子……”

“大公子……”

“大公子……”

……

屋里,潘寻龙将被子蒙过脑袋,烦躁不已。

烦死了,烦死了,他才刚刚睡下,是谁,是谁一直吵人!劳什子大公子,烦死了!

“大公子,大公子,嘎嘎!”

原先垂着脑袋睡觉的八哥一下来了精神,它在笼子里跳来跳去,扑棱翅膀,嘴里嘎嘎的叫着大公子。

潘寻龙无奈的睁开眼睛。

“大吉利,你再吵,再吵……再吵你就去隔屋睡!”

他有心想说把你的嘴巴捆起来,瞧着那机灵的八哥鸟,又舍不得了。

捆嘴巴,回头吓到了大吉利怎么办?

“大半夜的,喊什么大公子啊,哪里学来的名儿,油乎乎的。”

潘寻龙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了,视线往下,他瞧到床榻还睡得安眠的自己,顿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儿,吓得跳了起来。

“哎呀我的亲娘哦,这是咋滴了?”

“我这是咋滴了?”

潘寻龙着急不已,不论是他绕着走,还是躺下去,他就是回不去那身子。

瞧着睡得酣香的身子,他着急死了。

大吉利也愣住了,“嘎嘎,两个小胖哥。”

潘寻龙瞪了个眼神过去,顾不上计较八哥鸟这一声的小胖哥。

“大公子?”屋外,涂九娘微微蹙眉。

她怎么觉得,今日大公子的声音没那么诱人了?

潘寻龙瞪大了眼睛,女,女鬼?

他诧异后,随即涌起的是生气,眼眸扫过床榻上的躯壳,恍然大悟。

好哇,原来自己变成这样,就是这个女鬼捣蛋的。

这时,案桌上那口青花瓷的盆子上,鱼儿大尾一甩而过,浓丽的鱼尾撩起水珠,在半空之中划过好看的弧度。

潘寻龙好奇的走近,伸手一捞,虽然是魂体,却一下就拿起了那玉佩,瞬间,他只觉得魂体都舒畅了,就像炎炎夏日里吃了一碗冰凌凌的冰镇酥酪。

潘寻龙多瞧了几眼,原来,这里头真的被顾昭封了一条鱼儿啊。

……

“大公子?九娘诚心相邀,还请大公子一见。”

屋外那道柔柔的女子声音又响了起来,与此同时,不知是不是冷的,她打了个颤抖,声音哀哀,惹人怜惜。

潘寻龙随手将玉佩揣进怀中,不理会外头的声音。

什么大公子不大公子的,他爹说了,他还小着呢,不能随随便便怜惜别的姑娘家,他还是别人怜惜他的年纪嘞!

小潘公子郎心似铁。

屋外,涂九娘眼眸一沉。

敬酒不吃吃罚酒,哼!

只见她一扬手,瞬间,大门被一阵风吹开了,风卷得她的青丝簌簌飞扬,瞬间那一身轻纱漫漫,飘忽的扬起,月华下如下凡尘的仙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