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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身下了毛驴,将手中的大白猫递了过去,宽慰道。

“姑妈莫忧,过两日他习惯了这猫身,自然便能换回来。”

顾秋花接手,“哟!这还怪沉的。”

顾昭眼里涌出笑意。

可不是,真没想到表哥居然是一只胖白猫,可见平时那些鱼儿没白吃。

......

顾秋花抱着卫平彦进了院子,顾昭牵着毛驴,抬脚跟了过去。

老杜氏和顾春来围过来瞧大白猫,颇为稀罕模样,顾秋花从一开始的忧心,到了现在,倒是也品出了两分的趣味。

这样抱着猫儿子......

嗐!还真别说,毛皮还挺顺滑的!

一家人逗了一会儿卫平彦,卫平彦摊着手脚,生无可恋的任由他们摸毛捏脚,还得安慰自己,还成还成,好歹这次没有人要给他抓跳蚤。

.......

片刻后。

顾秋花瞧了一眼天色,连忙道。

“哎!都这个点了!”

“昭儿快去吃饭吧,夜里还得当值呢。”

今儿家里没做什么菜,下午是在陈家吃席,吃席剩的菜,各家都装了一些回去。

今儿傍晚,老杜氏熬了一锅白粥,那些剩菜都混在一起热了,一家人吃得倒是有滋有味。

顾昭摆手,“我,我吃姑妈腌的小菜就成!”

老杜氏嗔道,“憨娃,吃席的菜混着煮,那滋味才是好呢!”

顾昭摇头,“不要!”

滋味再好她都不要!

老杜氏犟不过顾昭,瞧着她吃了一碗白粥配酱黄瓜,提着灯笼和铜锣,肩上背着梆子便出门了。

顾昭一路往东面走,在凉亭处见到赵刀。

顾昭:“赵叔!”

赵刀回头,瞧见顾昭时面上愣了愣,随即欢喜,他两步从亭子处下来,大掌拍了拍顾昭的肩膀,畅笑道。

“今儿是你和我巡夜啊。”

顾昭点头,“是啊,以后都是我,表哥不想干了,”

两人一起往前走,赵刀不忘关心卫平彦。

“我平彦侄儿呢?”

顾昭:“在家里呢。”

赵刀不解,“他昨儿去哪里了?到处都没瞧到人,连吃饭的家什都丢在天井角落里了。”

顾昭看天,“唔,他瞧着有点怕,上茅房去了。”

赵刀:......

他睨了一眼顾昭。

啧,这借口找得,敷衍了。

每家都有难念的经,多少也有自家的秘密,赵刀贴心的不再问了。

再说了,在他眼里,这平彦侄儿啊,他是有些神神叨叨的,夜里巡夜的时候,时不时的张嘴,那牙口,一瞧就是不好的!

……

夜渐渐的深了。

“梆,梆梆!”

“三更天,鸣锣通知,平安无事。”

顾昭敲了敲铜锣,黄铜的锣面微微鼓震,沉肃的铜锣声在黑暗中传得很远,玉溪镇里,借着夜色遮掩的魑魅魍魉瞬间化为浓雾四处逃逸。

“......快走,那打更的小郎回来了。”

“桀桀桀......”

幽幽幢幢的鬼音在黑夜中传来,随着铜锣声中的元炁股荡,一些人途鬼道交错的地方慢慢错开了。

夜里紧闭眉眼的人们,逐渐的舒缓了面上的神情,棉褥一抱,翻了个身,沉沉的睡了过去。

……

秋夜有些凉,风吹来的风气也带着凉意,赵刀搓了搓胳膊。

顾昭瞧了一眼,笑道,“赵叔,这儿有我,你去钟鼓楼周伯那儿歇歇脚吧。”

赵刀也不客气,“成,正好他那闺女儿又给他带了一坛子的好酒,我可得好好的尝一尝。”

他和顾昭挥别,一边走,一边感叹。

“还是生闺女儿好啊,闺女儿贴心,嫁人了都念着老爹呢!唉,可惜我就一个臭小子,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享受到闺女儿的福气。”

顾昭笑了笑,没有应和。

她瞧着赵刀的背影,摇了摇头。

眼下说得再好听,那也是虚的。

要是家佑哥真的是闺女儿,他赵叔还得着急得火燎火燎的!

世情如此,女娃娃总是吃亏的。

......

顾昭以炁剪了个小人,纸人在半空中飘了飘,随着元炁的注入,它落地便成了顾昭的模样。

顾昭饶有兴致的绕着这木木愣愣的纸人走了一圈,将铜锣和梆子挂在了它的身上,又塞了个灯笼过去。

灯笼是竹篾编织的,上头写了个大大的更字。

顾昭拍了拍纸人,“去吧,今夜辛苦你了。”

纸人抬脚往前,虽然瞧过去有些木楞,但敲梆子和巡夜还是成的,而且,顾昭在上头留了一道心神,真有什么事了,她也能察觉。

待做完这一切,顾昭这才抬脚入了鬼道。

……

屋舍和街道在不断的往后褪去,像是失去了颜色,入目是鬼道的苍凉,一道阴风卷来,吹拂过面庞撩起发丝,顾昭伸手挡了挡。

她放下手,四处瞧了瞧,无数的魂灵或麻木或不甘的往前,里头,都是陌生人的模样。

顾昭有些失落的收回目光。

时间已由夏入了秋,她来过鬼道数趟,可不管是哪一回,她都没有瞧到那道身影。

顾昭深吸了一口气,抬脚继续往前。

再次出来时,顾昭已经是在一片树林中了。

……

秋风打着旋吹来,除了泥土的腥味,一并而来的,还有腐臭的味道,六面绢丝灯中的红烛燃烧,泛着莹莹的暖光。

烛光照亮了脚下的一方土地。

顾昭瞧了一眼周围。

树影婆娑,风呼呼的刮来,像是诡谲又邪恶的鬼语,树上的箩筐摇摇摆摆,风过,似有白骨哀鸣。

这是那片树葬林。

顾昭正待抬脚,倏忽的,她听到枯枝簌簌的声音。

有人过来了!

顾昭掌风拂过,那六面绢丝灯一下便黯淡了下来。

“大山哥,刚刚我瞧到亮光了......是不是有鬼火?”一道有些畏缩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有些熟悉,顾昭想了想便记起来了,虽然此时气弱,彼时气盛,这声音的声线却没有变,那是那古长乐的声音。

顾昭站在一棵树后,隐在黑暗之中,屏息无声。

被唤做大山的是个沉默的汉子,听到这话,他只不耐的皱了皱眉。

“你要是怕了,就别和我上山。”

古长乐在古施潘面前倒是凶,在这唤做大山的汉子面前,他就像是小绵羊一样温顺。

听到这话,他半声不吭,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我没那个意思。”

古大山冷哼了一声,“干活了。”

接着,那处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除了重物丢在地上的声音,还有麻绳和木头摩擦的“嘎吱嘎吱”声。

顾昭微微错了个身,朝有动静的方向看去。

他们点了两个灯笼,烛光透过灯笼,照得那一片颇为明亮。

只见地上丢了一把锋利的剪子,吊箩筐的麻绳早已经被剪断,此时那被风化的麻绳就这样被人随意的丢在了地上。

大山沉声,“还不动手?”

古长乐拿布掩了口鼻,颇为难受的将箩筐里头的尸骨扒拉到麻袋中。

这尸骨瞧过去倒是年代不远,上头的皮肉还未化干净,风干的外皮有些黑,头颅处露出森然又有些发黄的牙齿。

古长乐的手有些打颤。

古大山斥责:“你磨蹭什么!”

古长乐惊了惊,手下的动作一下就重了。

尸骨皮肉下头的肉还是湿的,这一碰,顿时刮破了上头风干的皮,里头湿濡的血水涌了出来,带着刺鼻的腐臭味道。

“呕!”古长乐干呕了一声。

“真没用!”古大山嗤笑,“菇都给你姐吃下去了,居然还事儿不成……还有啊,你也别盼着你姐夫家的菩提子了,跟着我好好的种菌,说不得哪一次就种出了灵药。”

“现在咱们有红菇,你保命是不成问题的。”

古长乐的手紧了紧,沉默的继续将尸骨往麻袋里装。

两人装了两个麻袋,空了三个箩筐,古大山拿出新的麻绳,将箩筐重新吊了回去,褴褛的衣物和旧麻绳也扔回了箩筐中。

不仔细瞧,还真没瞧出这箩筐已经空了。

两人一人背着一个麻袋,打着灯笼,踩着枯枝往村庄的方向走去。

顾昭从树的阴影后头走出来,她抬脚走到空箩筐面前,一把抓住这还在晃悠的箩筐,侧头看了过去,入眼是破烂的竹筐。

原来,林子里的尸骨是这样没的吗?

顾昭抬脚跟了过去。

古长乐自小体弱,他走了一段路,步履有些蹒跚,气息有些喘。

古大山嗤笑了一声。

古长乐求道,“大山哥,给我一朵菇吧,我走不动路了。”

古大山嗤笑归嗤笑,却还是从怀里摸了一朵红菇过去,“给!”

古长乐慌手慌脚的接住,直接往嘴里塞。

他略略嚼了嚼,只觉得一股馥郁的香气在嘴边蔓延开,接着,他便能感觉到体内有了力气。

这种康健的感觉,真是让人沉迷啊。

他苍白的脸上咧了个笑,眼睛黝黑,瘦削的模样明明颇为俊秀,无端的却有些令人胆寒。

两人进了村,便往村子的南边方向走去。

顾昭跟在后头,这一片地方,那种形状奇怪的树就更多了,几乎是路的两边都是。

夜色朦胧,莹莹的月光倾泻而下,为这山里的乡村添一分光亮,却也添了一分神秘。

树影投在地上,那高耸的两只岔枝,更像是人高举着手,朝天呐喊的影子。

前头两人精神一震,寻了早就看好的树,用锄头掘了土,又掏出那背了一路的尸骨,一棵树种一具尸骨。

月光倾泻而下,只见那尸骨一放入坑洞,那奇怪形状树的根须好似活了过来一样。

它们一下便将尸骨卷着,盘旋到根的底部。

三具尸骨,三棵树。

古长乐和古大山两人都屏住呼吸,眼神期盼的瞧着那树,树吸纳了尸骨,慢慢的就似活了过来一样。

树杆上隐隐出现人的面容,它似痛苦又似畅快的往外鼓荡。

一张人脸若隐若现。

古大山认得这人脸,他喃喃的唤了一声姑母。

树上挣扎的人脸顿了顿,缓缓睁开眼睛朝这边看了过来。

古长乐往后退了退,有些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