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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暄妍木然地待在那?儿, 似忘了呼吸,手?脚更不知如何摆动, 只眼睁睁看着医官将太子身上盖着的?血淋淋的?披氅掀开。

他身上原本穿着一袭梨花雪色的圆领蟒纹织金长袍,披氅坠地之后,露出内里的?情状。

那身蟒服上当心之处,被利刃穿透,漫洇开大团的?牡丹,猩红惹眼,触目心惊。

血迹肆意蔓延了整幅衣衫,又何止源于胸前这一处。

双臂、双腿、腰腹……

到处都?是创口, 到处都?在渗血。

他整个人都?仿佛泡在了血水里。

师暄妍的?气息没?有抽上来,她忽地恢复了几分力气,重重的?一个趔趄,三步并作两步地栽倒在床榻下, 跪在榻前,她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了宁烟屿遍布血痕的?右掌。

“宁恪……”

颤抖的?嗓音泄露了此刻的?不安与绝望。

可他只?是合着双眼, 仿佛静静地睡着了, 感觉不到任何伤痛。

医工慌乱地替太子殿下处理?着创面, 对师暄妍道:“太子妃, 殿下重创,急需包扎,太子妃请先退出寝房。”

师暄妍哪里肯退去, 她握着宁烟屿的?右手?, 眼泪扑簌簌不止地落, 摇头一步也不肯退。

医工心忖,太子妃再不走, 他就势必要包扎了,包扎就得掀开殿下的?衣襟,一旦掀开衣领露出殿下的?“伤势”……

那?不就全露馅儿了么?

想了想,医工急中?生智道:“太子妃,行辕中?乱糟糟的?,外头也乱糟糟的?,现下亟需一人稳定军心,太子妃,您就是不二人选呐。这个时候,消息决不能走露,否则汉王大军便会立刻乘势而来,长安即刻大乱。”

没?想到这医工百忙之际,说话?竟然也极为镇定,颇有道理?。

师暄妍也明白,即使宁恪倒下,她也绝不可以倒下。

外边的?那?些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太子殿下的?消息,若是殿下有任何不测,风声泄露,长安城本就慌乱不堪的?局面定会更加糟糕。

她是太子妃,这个时候,不可以掉以轻心,不可以罔顾身上的?重任。

师暄妍平静的?眸光,望一望躺在榻上,直将身下的?床褥被衾也染得猩红的?男子,握住他的?手?,缓缓低下唇。

樱唇映在男人的?手?背上,似蛱蝶栖花般,轻盈地吻下来。

“等我。”

她轻声地在他耳畔说着。

干燥的?触感,含有无限的?温情,犹如过电一般,窜入宁烟屿的?血脉脊髓,直冲颅脑。

但下一刻,那?吻了他的?小?娘子,便撒手?匆匆地离开了寝房,头也没?回。

直至脚步声消失在耳膜当中?,宁烟屿不可置信地睁开了双眸。

……这就完了?

医工回头望了一眼,确认太子妃出了寝房,已经看不到内寝的?情状了,他欢喜异常,向殿下报告:“殿下,太子妃心中?果然是有您。”

宁烟屿皱起了眉。

这就算有他了?

他没?钟情过小?娘子,也没?与人两情相悦过,没?有经验,可刚才师暄妍给?他的?反应,委实太淡定了些。

“可孤怎么觉得,太子妃反应太过于镇定了?”

她只?是靠过来,握住他的?手?,然后,亲了一下,立刻就走。

根本不像是心里有他。

宁烟屿有点儿绝望,涂满了猪血的?手?掌一下盖住了额头,将额上也印上了血迹。

太子殿下茫然道:“就连洛神爱,听?到封墨只?是被打了三十军棍都?急得不轻,孤的?太子妃,好像没?事一样。孤真有那?么失败么。”

医工不擅安抚人心,沉吟了片刻后道:“或许,或者?只?是每个小?娘子表达爱意的?方式不一样,不管怎么说,太子妃心中?一定是惦记着殿下的?,她这会出去,是襄助殿下,稳固大局去了。”

这只?能说明,师般般是一个稳重的?,有大局观的?小?娘子,好像也不能证明她喜欢他。

宁烟屿被汉王的?刺客于忠敬坊设伏,是将计就计,本意也是想通过行刺试探小?娘子的?心意,谁知越试探,越绝望。

她果真是不大将他放在心上。

难道是,还得再下点猛药?

太子殿下攥住医工的?手?腕,一把将人扯到近前,将医工吓了一大跳。

抬起眼来,只?撞见太子殿下明亮清湛,宛如电光般的?双眸,清冷而深邃,如狼目灼灼。

他心惊胆战间,听?见太子殿下眉目阴沉地命令道:“刚刚还不够。说点狠的?。”

医工吓得心肝乱颤:“狠的??敢问殿下,何为……”

宁烟屿将他声音从?中?掐掉,语调干脆果断:“就说孤要死了。”

“……”

医工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可不行啊。

别说这是咒储君死,就算殿下不介意,事后太子妃清算总账起来,那?可大事不妙!

要是人家夫妻俩床头打架床尾和,为了互相给?对方个台阶下下,把责任全推到他一个听?命行事的?医官身上,他岂不是要老命呜呼?

医工忙摇头,说不行,绝对不行。

这时,安置完行辕中?诸位女史率卫的?师暄妍,回到了寝房中?。

她步履匆匆,迈过门槛,拨得湘帘作响。

那?声音一起,太子殿下便直挺挺地倒在了榻上,“不省人事”了。

医工老脸沧桑,望见太子妃清减苍白的?容颜,讷讷难言。

忍了半晌,年长的?医工从?牙缝里挤出一行字来:“太子殿下……不大好了。”

他这句话?刚落地,少女的?脸上顿时失去了全部的?血色,惨白一片。

医工别过脸去,为了不露馅儿,把牙关咬得发酸,忍得实在辛苦。

可都?下了这一剂狠药了,太子妃却毫无动静,好像太子殿下说的?也确实是。

对殿下的?同?情一下子涌上心头,他不禁悲从?中?来,演绎得更是入木三分。

“殿下被一剑穿胸,这剑正好刺在殿下的?心脉上……臣无能,不敢替殿下包扎,殿下怕是……”

话?没?说完师暄妍已经一把抢上前来,挤走了他榻前的?位置。

少女惶急地抓住了宁烟屿的?手?腕,紧紧合握住,唯恐掌心下那?人从?指头缝间溜走一般,“宁恪。”

她颤抖着抚过男人紧闭的?眉目,指尖自宁烟屿的?眉骨间一寸寸描摹过,内心的?戚哀漫过了胸膛,情到深处,再也抑制不住,滚烫的?泪花沿着脸庞簌簌地坠落。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不说一声,就躺在这里……”

她好后悔。

早知道,她不该让他离开行辕。

她就该,将他关在行辕,不准他踏出半步!

前日里还生龙活虎地出现在面前,在马车中?那?般恶劣地欺负着她的?人,现在却失去了意识,血肉模糊地躺在她的?面前。

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华、华大夫呢,你不能救治殿下,就去请华大夫!快去!”

师暄妍忽然想起来,这京中?医术最好的?,舍华叔景其谁?

这医工不行,就换最好的?来,她不相信,长安城内没?有能救治宁恪的?医工。

她朝那?无用的?医工道:“殿下不能有闪失,不然,我一定拿你是问!”

她说这话?,不过是怕这医工惫懒,不肯尽快去请华叔景罢了。

可她几乎很少对人这样疾言厉色,向来都?是和风细雨的?,医工在行辕伺候了一个月,对行辕下人对太子妃“温良淑德”的?赞誉很是认同?,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太子妃发过狠。

可见太子妃是真着急了,“救不活”殿下,她真会拿他重惩。

医工呆了一呆,被师暄妍双眸一瞪,霎时醒过神,暗叹了一声“殿下好福气”,便匆忙地应下了,转身就去请华叔景。

请华叔景只?是做做样子,医工出了寝房就直奔庖厨去了,跟了殿下一路,他委实是饿了。

至于请华叔景,那?不行。

恩师早已是耄耋之年,谁年纪一大把的?时候不想颐养天?年呐,总这么玩命地赶路毕竟对身体不好。

殿下在忠敬坊遇刺,虽说也曾受伤,但以殿下的?勇武,不过是因事发突然,遇敌人突施冷箭,导致手?臂被箭镞擦出了一条血口而已。

那?伤浅得很,就连箭头涂抹的?毒都?没?渗到血液里头去。

几个刺客也被殿下一剑一个,了结得干干净净。

早在回行辕之前,医工就已经为殿下包扎完毕了,殿下还嫌那?血流得太少,不够装出一副“血淋淋”的?惨样来。

师暄妍的?心里空空荡荡,凉风鼓入,吹得心头一片瑟瑟荒凉。

她还攥着宁烟屿的?手?,泪水不绝地沿着脸蛋往下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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