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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郡虽然离雁门郡不远, 但在雁门郡南边。

张掖郡就在雁门郡正西方向。李世民借口西突厥来袭,自然要以急行军的速度迅速赶回张掖。他的军队是沿着黄河北岸,走马邑郡、榆林郡、五原郡, 然后沿着黄河西岸南下到灵武郡, 再从武威郡回张掖郡。

五原郡和张掖郡在地图上隔得很近, 但中间是腾格里沙漠。现在正值盛夏,沙漠酷热,不适合行军, 所以要沿着黄河水道绕行。

因为军情紧急,又有杨广旨意,唐国公府的仆人再想让李玄霸回太原养身体, 也只能眼巴巴地目送李玄霸离开,自己无奈独自回去复命。

李渊听到李玄霸和李智云还活着时, 就完全把什么谋划抛到脑后, 赶紧派人去接李玄霸和李智云回家。

窦慧明和万氏抹了好几次眼泪,不断张罗布置儿子们的院落。

当仆人独自回来,告知李渊、窦慧明和万氏西突厥进犯敦煌郡,二郎君和三郎君还来不及被陛下正式封赏,就匆匆急行军回敦煌抵御西突厥了。

李渊捶胸顿足:“大雄回敦煌就罢了, 他是陇右道慰抚使,理应立刻回到陇右坐镇。大德还未痊愈, 怎么能去西域这么偏远的地方?”

仆人道:“三郎君是副抚慰使,又被陛下特意命令替代长孙将军和裴公经略西域,任务比二郎君还重。”

李渊怒骂道:“这不是故意折腾我家三郎吗!祈健呢?他怎么不回来?”

仆人道:“这次五郎君立了战功, 被封为校尉。二郎君和三郎君问五郎君是否回来, 五郎君说男儿志在远方, 现在西突厥犯边, 忠孝难两全,他想立功。”

李渊扶额:“这乱七八糟的回答是怎么回事?”

窦慧明压住心中的狂喜和落寞,对李渊道:“祈健已经长大,现在刚立了功,自然不愿意回来。”

李渊叹气:“是是是,一个个都想着报效朝廷,一个个都想着立功,根本不考虑……算了,忠孝难两全,我不也在戍边?我们一家都在戍边,都在戍边,唉……”

李渊说着说着,自豪地笑了起来:“我们一家人都在打突厥啊。”

窦慧明观察李渊神情,顺着李渊的心情继续道:“现在大隋乱成一团麻,仅有我们唐国公府坚守边疆,不让突厥人趁着中原混乱南下。将来史书中记载这一幕,我们也问心无愧了。”

李渊迟早起兵反隋,一直很担心自己的名声。听到夫人这么说,他心头轻松不少。

李渊笑道:“是啊,我们一家真是问心无愧了。罢了,去吧,大雄都燕然勒石……对了,大雄在燕然山刻了什么?”

仆人嘴角诡异地抽搐了两下,似乎在强忍着笑意:“二郎君似乎是因为时间紧迫,寻找到大汉冠军侯窦宪的石碑后,只在石碑旁找了一块巨石,刻下……”

他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笑出来:“刻下……‘到此一游’。”

李渊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又问了一遍:“刻下了什么?”

仆人重复道:“除了留下时间和姓名之外,就是……就是‘到此一游’。”

窦慧明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古怪道:“难道是‘李世民到此一游’?”

仆人道:“还有其他将领的名字和刻碑时间。”

窦慧明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孩子……”

李渊:“……”

窦慧明道:“郎君,二郎就是这样的人,你应该习惯了。”

李渊嘴角抽搐:“是啊……”

他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扶额大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眼泪都出来了:“到此一游,到此一游,哈哈哈哈,是他的性格,看来他刻碑的时候就猜到大德还活着了。”

窦慧明笑道:“是啊。”

万氏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开心地垂泪。

虽然她很遗憾不能亲眼见到孩子平安,但听闻孩子居然在雁门之战中立下了功劳,她就知道孩子过得很好。

听说三郎病弱,连站立都困难。自家五郎不仅平安无事,还能上战场。即使三郎重病,也把五郎照顾得很好。

兄弟二人有立功的机会,也是第一时间想着五郎,没有让五郎回来太原安唐国公的心。

他们本来可以把五郎遣回来,代替他们安唐国公的心,这样他们才更好地报平安。但他们没有,而是尊重五郎的选择,带着五郎去西突厥战场上立功。

二郎三郎自幼就爱护五郎,一直都很爱护五郎。

万氏想起前段时日后院总有人风言风语,说是三郎做事不谨慎害了无辜的五郎。她立刻把人揪了出来,没有交给窦夫人,就亲自把人抽了个半死。

她出身江都万氏,在入唐国公府时都没用过马鞭,连马都不会骑。这次她发了狠,把人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她不用知道这些人是真的嘴碎,还是背后有谁指使。她在府中的敌人很明确。

即使自己的祈健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她才更加警惕自己的敌人。

因为她绝不会让唯一的孩子再次出事。

还好祈健没回来,太好了。

窦慧明在安抚又哭又笑的李渊时,悄悄观察万氏。

她心中叹气。

小五还活着这件事并不会消弭万氏心中的仇恨,反而会让万氏更加坚定不移地站在大郎的对立面。

她又悄悄观察李建成,看见李建成那难以掩饰的僵硬笑容,心头更痛。

看来大郎是不希望看到三郎和五郎还活着啊。窦慧明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件事。

其实二郎和三郎虽然自己不回来,也可以派心腹来让他们安心。

二郎身为主将,可以暂时派遣亲兵离队报信,然后再让亲兵回张掖,不会耽误行程。但二郎和三郎只让唐国公府的仆人回来,虽然仆人带来了从突厥人那里得来的战利品和从皇帝那里得来的赏赐,但窦慧明敏锐地察觉,二郎和三郎终究是与这个家生疏了。

也难怪,怎么可能不生疏?二郎和三郎的容忍还不够多吗?

已经够了,足够了。

李渊没有窦慧明细腻,没有察觉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处事中少了的温情。

李世民、李玄霸、李智云还给李渊、窦慧明、万氏写了亲笔信,还送了许多礼物回来,在李渊看来,已经是做得很充分了。至于有些疏漏,那也是敦煌战情告急的缘故。

三人写的信中内容都大差不差,就是报平安和遗憾不能回家探望父母而已。

窦慧明拿着信纸的时候觉得有点异样,想起了她接管义庄后时常与李玄霸的秘密通信,回屋后用药水浸泡信纸,信纸背后出现新的字迹。

是李玄霸的字迹。

李玄霸告诉自己的母亲,他已经说动反王偷袭杨广,请母亲劝动父亲好好待在太原郡,最好做出一副抵御东|突厥的动作,去草原避开这桩大事。

他还请母亲继续留意义庄的事,义庄将来是他们攻打中原的情报点,断不可丢。

最后李玄霸向母亲表示了感激。

“母亲只差一日就能救到我,不是母亲之过,是老天看我不顺眼。母亲面见杨广辛苦了,没能亲眼看见母亲在杨广面前大发神威,我很遗憾。二哥手舞足蹈描述母亲有多厉害的模样真的很碍眼。

母亲,我很努力地养病了,现在身体逐渐好转,救驾之事没有耗费多少心神,只是远远在安全的地方看着战场。如果二哥告状,母亲千万别信。

不过母亲要好好骂骂二哥,二哥总爱亲自冲锋在前。刀剑无眼,有个万一可怎么办?我怎么说他都不听,只能寄希望于母亲了……”

看着李玄霸絮絮叨叨啰啰嗦嗦的信,窦慧明赶紧用帕子按着眼下,担心眼泪落下来弄散了淡淡的字迹。

“是该好好骂骂二郎。”窦慧明哭着笑道,“自己莽撞,还想告弟弟的状。三郎不比你懂事多了?”

她一句话反复看了许多遍,花了很长时间,蜡烛都燃了一半,才看到最后一段话。

“听二哥说,他在离别时不叫母亲‘娘娘’,而是改为称呼‘母亲’。他自己大大咧咧,没有意识到问题,我猜测母亲可能会担忧二哥的转变,害怕他因为我出事而心神受创。其实二哥只是受了刺激,觉得他该长大了,所以才装出一副成熟的模样,不像小时候那样喊‘娘娘’。

他早该这样了!谁都娶妻了还‘耶耶娘娘’的撒娇啊!他多大的人了!不害臊吗!

对了,明矾不够,只有我写了信。之后我会偷偷再送信来,二哥和小五也早就写好信了,抓耳挠腮想送来。

还有,敦煌郡的敌情是假的,骗杨广和父亲的(一个奇奇怪怪但很可爱的得意小人图)。”

窦慧明眼睛睁大。

她愣了半晌,直到泪水从脸颊落下,才慌慌忙忙捂住自己的泪水,然后捂住脸。

三郎真是……过于细心体贴了。

娘亲的三郎,并没有离开娘亲,背对着不肯回头。

窦慧明终于承认,她确实是有偏心的。

她也应该偏心。

“这吐舌头叉腰的小人图,肯定是二郎画的。”窦慧明抚摸着信纸,终于露出了自得知李玄霸出事后第一个轻松的笑容,“二郎这孩子,不会在燕然山的石碑上也画了奇怪图案吧?”

……

“我啊,在燕然山的石碑上画了‘比耶图’,就是弟弟经常画的那种。”李世民也回到马车躲太阳,对李玄霸炫耀。

李玄霸赶紧否认:“我没有!”

李智云慢吞吞道:“三兄,你承认吧,就是你教坏了二兄。如果千年后有人看到这个石碑笑话二兄,一定有你一分错。”

李玄霸嘴硬:“石碑上又没有我,后人嘲笑二哥,关我什么事?”

李世民得意地笑道:“我当然把你、小五都写了进去。李世民携弟弟李玄霸、李智云到此一游。不过我想刻罗士信的时候,其他将领就不干了,唉。”

李玄霸嘴角抽搐:“你别乱刻啊!”

李智云并没有喜悦,他疑惑道:“二兄,你把我和三兄都刻在了燕然石碑上,但后世史书肯定会写我和三兄正在雁门郡救驾。如果后世人发现记载冲突,会不会以为我们骗人啊?”

李世民摊手:“我管他呢。反正我肯定要把你们刻上去。”

李玄霸叹气:“算了,在以后的《太宗实录》上多记一笔,以免后人误会。”

李智云噘嘴道:“为什么一定要是太宗,不是高祖?”

李玄霸翻白眼:“如果父亲抢着称王称帝,难道二哥还能派兵攻打?孝字大过天,他只能乖乖忍着。”

李智云道:“那父亲颇不要脸了。我想以父亲的能力,肯定不能自己打天下。”

李玄霸道:“如果父亲支棱起来,攻占个大兴还是很容易。”

李智云抱着手臂讥笑:“高公、薛公、宇文公和长孙公等人都在大兴,攻打大兴本来就很容易。而这些都是二兄三兄的人脉!”

李世民道:“虽然我也觉得父亲打仗的本事很一般,但以唐国公府的招牌,即使没有我,关陇勋贵肯定也是支持父亲取代杨广的。但我希望父亲能知道即使没有关陇勋贵的支持,我也能征服天下。是关陇勋贵来求我们,而不是我们靠他们。他可不要为了得到关陇勋贵的支持,给予他们太多厚待。”

李玄霸补充:“否则你将来裁减官位和爵位会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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