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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无忌听到是他父亲的命令,只能郁闷认了。

杜如晦眨了两下眼睛。

伯父?长孙无忌的父亲?长孙晟将军也知道的事?

李玄霸还有几位老师,那些老师都知道吗?

杜如晦突然觉得有点口渴。他将李玄霸刚添的酒饮下后,抹着嘴道:“房玄龄知道多少?”

李玄霸道:“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杜如晦叹气:“我和薛兄不知道,是因为我和薛兄受家族牵绊更多吗?”

李玄霸道:“是也不是。有这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有些话提前说了不太好。我总不能提前好几年给薛兄说他会早逝吧?”

薛收扶额:“你现在也别说!李三,你居然会相面?”

惊讶之后,他们想起房乔那些反常的举动,想了几年的问题终于寻得了答案,便不是很惊讶了。

李玄霸点头:“对。”

杜如晦叹气:“怪不得我邀请你去我家,你见到我兄长时神情有异。兄长还问我是不是无意间冒犯了你。当时你回答只是没想到兄长气度不凡,比我强太多。”

李玄霸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你真小气。”

李世民不断点头:“杜克明,你真的好小气,这都记得。”

杜如晦恼羞成怒:“我只是记忆力好,过目不忘!”

薛收呗杜如晦的反应逗乐:“你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是小气了。”

长孙无忌问道:“李三郎,你现在给我们指的路是最顺利的路吗?”

李玄霸摇头:“相反,是不属于你们命运的路。”

三人皆惊讶:“啊?!”

李玄霸微笑:“看到未来,遵循未来,不是很没趣吗?原本你们在六七年后发迹前都没有发挥过各自才华,这次要不要提前积累做官经验?虽然这样做你们可能会遭遇原本不会遭遇的危险,但只要在二征高丽失败时辞官归隐,安全应该是能保证的。”

三人瞠目结舌。

他们原本以为李玄霸坦白自己会相面,给他们指一条最顺利的路。谁曾想李玄霸居然给他们指一条未知的路?有这样的朋友吗??!

杜如晦问道:“房玄龄选的哪条路?”

李玄霸道:“我没看见的路。”

杜如晦冷哼:“那我也要走你没看见的路。不然都被你看到了多没趣。”

薛收犹豫了一会儿,抓起酒杯一饮而尽:“真的什么都被你看到了,那确实无趣。”

长孙无忌傻眼:“啊?你们就这么中了激将法?”

杜如晦白了一眼,没好气道:“不然呢?以李三的性格,若我未来每一步都走在他的预料中,不知道会遭遇多少折腾。”

薛收赞同:“可不能让大德看轻了。”

长孙无忌还是不明白,但他决定合群:“好吧,我也要重选一条路!李三郎,快给我建议!”

李玄霸道:“好好听伯父的话。”

长孙无忌:“……就这?”

李世民把着长孙无忌的肩膀:“你就好好在伯父那里学习就行。”

长孙无忌一头雾水。我原本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怎么在我父亲那里学习就行了?难道原本的未来中我叛逆了,不肯向父亲学习?不应该啊。

杜如晦和薛收却猜到了什么。

他们对视一眼,没有说出来。

杜如晦把玩着酒杯道:“李三,你不仅会相面吧?”

李玄霸道:“还会谶纬。听吗?”

杜如晦没好气道:“不听。”

薛收叹气:“大德,收了你的神通吧。今日我和克明的惊吓已经够了。”

长孙无忌嘟囔:“我想被惊吓,还不给我机会呢。”

李世民严肃道:“不,听我一句劝,你最好别想。阿玄真的会吓死你们。”

杜如晦起身拂袖:“我本来今日是来向你们告辞,之后回大兴闭门读书隐居了。看来这告辞要迟一些了。”

薛收仍旧用手撑着额头叹气:“我本来告诉你们不用和你们告别,我不想出使了。现在倒是变成告别了。”

长孙无忌想合群一点,也说点什么,但发现自己没什么想说的,生活继续一成不变。唉,好无趣。

李玄霸起身拱手:“保重,记得二征高丽后就辞官回大兴,或者直接来寻我和二哥。”

杜如晦道:“记住了。还有让我兄长远离叔父,对吧?”

薛收没好气道:“还有好好养生,别早逝。”

长孙无忌嘀咕:“二征高丽?高丽弹丸之地,还需要二征?”

李世民讥笑:“毕竟是御驾亲征。”

除了李玄霸之外的几人不再言语,都面色凝重。

沉默了一会儿,杜如晦问道:“即使李三你不说,我也看出天下要大乱了。陛下眼中看不到黎民百姓,但秦汉皆崩塌于民乱。强盛的王朝,多是亡于内部。李三,你们唐国公府是想争一争天下吗?”

薛收神色一凝。

长孙无忌脸上的表情在惊诧和忧虑中来回切换。

李玄霸没说话,只伸出手,指向李世民。

李世民抱着手臂,歪头。

杜如晦、薛收、长孙无忌:“……啊?就他?”

李世民眯着眼睛道:“你们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连连摆手:“我不信我不信。不是说六七年后吗?他年纪也太小了!”

杜如晦道:“应该是唐国公吧。”

薛收也道:“唐国公确实是英豪。”

李玄霸道:“是也不是。”

他放下手,又抬起手,继续指向二哥。

“到时你们就知道了。”李玄霸放下手,“保重。虽然你们选的路有危险,但身为朋友,我希望你们能多看两眼大隋从盛世到乱世这急速变化的几年。隋末乱世不足为惧,难的是治世。”

杜如晦拱手:“你倒是有信心。房玄龄真的都知道了?”

李玄霸道:“他知道。”

杜如晦露出不满的神情:“啧。快我一步。”

杜如晦衣摆一旋,转身离去。

薛收捋了捋衣袖:“我将来比房杜二人成就小?”

李玄霸道:“你早逝。”

薛收失笑:“他们胜之不武,这次给他们增加点难度。我也告辞了。”

说罢,薛收也拱手离去。

长孙无忌指着自己:“那我呢?我是不是也该走了?刚还在喝闷酒,这变化也太快了。”

李世民勾住长孙无忌的脖子:“你走什么走?来,陪我继续喝。”

李玄霸收起酒壶:“喝毛喝!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李世民抢夺酒壶:“啰嗦。来,帮我按住阿玄!”

长孙无忌撸起衣袖:“好嘞!”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先抢酒喝!

……

四月,入夏。大隋皇帝住进了涿郡的临朔宫。

工匠、役丁、兵卒纷纷北上。

洛阳城郊有许多踏青的好地方。李玄霸坐在小山坡上的亭子中,看着宇文珠寄来的信。

宇文珠夸赞李玄霸寄过去的铁锅和小炒菜谱,说她在学做菜,常去市集购买外地的食材香料。

“今日去市集,竟得知粟米价格涨至一斗两百钱。祖父闻言恸哭一场,我心亦哀民生之多艰。”

李玄霸手指拂过这一行字,幽幽一叹:“大兴的物价都涨到了斗米两百钱了啊。”

听母亲说,开皇年间大兴斗米二三十钱。就是杨广折腾了许久,去年大兴的物价也不过七八十钱。

大兴算是受杨广抽调役夫影响最小的地方,物价一直比较稳定。连大兴都斗米两百,其余地方呢?

百姓,快过不下去了。

仆从道:“三郎君,那是唐国公府的旗帜!二郎君回来了!”

李玄霸收起信,骑马下山,来到渡口等候唐国公府的船只靠岸。

母亲要送些东西给李渊,李世民便趁此机会与船只一起北上,去看一看涿郡备战的情况,增长见识。

等船只靠岸,没想到与李世民一同回来的还有李建成。

李玄霸不动声色地迎接两位兄长,等回到家后才询问。

李世民沉默了许久,往后一倒,躺在坐榻上叹气:“阿玄,涿郡有疫病,所以父亲让李建成先回来,以免得病。”

李玄霸:“疫病啊……”

李世民睁大着眼睛看着房梁:“陛下急着造战船,工匠日夜不敢停。我第一次看到人还活着,身上就长了蛆虫的模样。”

李玄霸垂目。

史书记载,造战船的工匠和役夫“昼夜立水中,略不敢息,自腰以下皆生蛆,死者什三四”。

李世民继续睁大着眼睛道:“涿郡的路上、河中,运送粮草物资的车辆皆络绎不绝,拉车的不是牛马,全是役夫和兵卒,不断有人倒下。我看的那短短一刻钟,就有四五个人倒下。驰道旁,河道旁,尸体叠着尸体,腐烂的尸体都融在了一起,只看见一堆一堆的腐肉和蝇虫。”

李玄霸继续垂目。

史书记载,河南河北的民夫拉车供应军需,江淮江南的民夫拉船运送粮草,“往还在道常数十万人,填咽于道,昼夜不绝,死者相枕,臭秽盈路”。

李世民抬起手,用手臂遮住双眼:“别说李建成撑不住,我上过战场,见过死尸无数,我都做起了噩梦……我都做起了噩梦,我都害怕合眼。”

“皇帝,杨广,隋炀帝,他难道就不会做噩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