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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中年男人夸赞道,然后用严厉的视线扫视在场的郑家小郎。

郑家大郎接触到那人的视线,赶紧低下头。

郑玄毅跟在父亲郑仁基身后,擦了擦额头上因奔跑而冒出来的汗珠。

郑仁基心中满是怒火。

荥阳郑氏身为“郡望”,在地方上相当有实力。

不仅在荥阳,郑氏几乎每个支脉的小房都有人出仕地方官,从县令到太守不等。

但郑氏在朝堂中,已经好些年没有人能身居高位了。

本来荥阳郑氏在隋文帝取代北周时立下了大功劳。当时荥阳郑氏在朝堂的代言人是郑译,曾与隋文帝杨坚一同求学。这关系应该很稳固。

但隋文帝竟然以郑译品德不端为借口,多次磋磨和打压郑译,以及郑译背后的荥阳郑氏。荥阳郑氏气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虽然郑译快死的时候,隋文帝恢复了郑译的爵位和官职,给了郑译死后殊荣。但郑家就被排挤出朝堂中枢,一直没机会回去。

郑仁基其父死后,郑仁基这一脉也游离于朝堂中枢之外。郑仁基的长兄郑乾意一直在边陲防备突厥,难以回到中原。郑仁基本人靠着家族荫蔽,担任从六品上的通事舍人。

通事舍人掌承旨传宣之事,多由名流担任。郑仁基便是在此职位上结识了李渊。李渊和荥阳郑氏的联姻也是他牵的线。

当今皇帝兴建东都洛阳,郑仁基到处找关系,想为长兄谋取轘辕府鹰扬郎将一职。

轘辕府鹰扬郎将拱卫东都,虽品阶上与长兄目前相差不离,但终于可以回到中原繁华地方,不在边塞吃风沙。

如今皇帝的亲兄弟死的死,幽禁的幽禁,同辈近亲仅有表兄李渊一人。虽然李渊现在还未在朝中任高职,但以隋朝皇帝提防亲族但又任人唯亲的矛盾性格,李渊这个皇帝唯一的表兄肯定会受皇帝信任重用。

再加上皇帝自诩孝顺,朝野上下越是传他弑父的谣言,他就会表现得越尊重长辈。

独孤老夫人是皇帝唯一活着的近亲长辈。虽说她不常向皇帝讨要什么,但正因如此,她如果帮郑乾意向皇帝美言几句,轘辕府鹰扬郎的位置就稳了。

若不是郑乾意和郑仁基兄弟二人没有合适的女儿,早就自己上了,哪还会便宜族人?

郑仁基看着郑家小郎们,心头既窝火又失望。

荥阳郑氏这一代稍稍有能耐的人都在外地做官。他们所看重的子嗣基本都带在身边教导。留在荥阳祖宅的孩子要么年幼,要么没太上心,要么是地位不高的旁支。

这些小辈难道是在荥阳祖宅待太久,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土皇帝,看不起唐国公府这种勋贵人家?

还是说,他们原本没想过太过失礼,只是自诩才高,却输给了两个六岁神童,脾气上头,所以失了分寸?

可能都有吧。

郑仁基瞥了一眼儿子。

郑玄毅把脖子缩得更紧。

郑仁基听闻家中想要试探一下唐国公府两个嫡次子的才华和性格,以推测唐国公府这个宗妇好不好当,立刻推荐自己儿子去“领导”这件事。

他就怕这群被郑家名声惯坏了的郑家小郎们轻视李家二郎、三郎。

没想到自己儿子这么没用!

幸亏儿子还记得自己的叮嘱,及时把自己找了来,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早听闻唐国公府二位公子神童之名传遍大兴城,李公与我喝酒时常常炫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郑仁基带着慈祥的微笑,先夸赞了李家二郎和三郎,又对窦氏拱手道,“窦夫人,今日失礼了。”

郑仁基曾来唐国公府做客,窦氏知道他是自家丈夫的友人,便给了他一个面子,平静道:“见过郑舍人。二郎、三郎,郑舍人是你们父亲的友人,该叫一声叔父。”

李世民和李玄霸拱手:“郑叔父。”

郑仁基见窦氏似乎没有生气,松了一口气,道:“郑家诗书传家,刚会说话便开始读书识字,小辈们个个自恃才高。在荥阳这地,他们也确实没有敌手。乍一见能匹敌他们之人,就热血上头,没了分寸。唉,他们父辈都在外地做官,只带了已经求学的子嗣在身边。家中只有妇道人家,太过纵容他们了。”

郑仁基说完,又瞪了众小郎一眼:“你们以为是兄弟之间玩闹吗?三人行必有我师,哪怕是小自己许多岁的孩童,也可能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所以你们自己家人关起门来文斗,同辈之间只看才华,不看年龄。但这是客人!你们想传出郑家用十几人和两个六七岁孩童文斗,其中一人还已经及冠的传闻?!”

郑仁基出现时,一众如斗鸡般的郑家小郎,那脖子上张扬的羽毛已经缩了回去。

听了郑仁基的训斥,他们连连拱手向李世民和李玄霸道歉。

郑大郎也不例外。

他连连向李世民和李玄霸拱手:“是我之错。我本该劝阻族弟,但一看到族弟难过,就不由失去了理智。”

与郑大郎同来的郑家二郎、三郎、四郎也道:“友悌虽重要,但慢待客人却失了礼数,我们顾此失彼,实属该罚。”

窦氏的表情仍旧很平静,李世民的表情有些懵。

他不明白,刚刚还剑拔弩张呢,现在情况怎么突然马车调头,拐弯急得马车厢都快飞了出去。

遇事不懂找阿玄。李世民立刻用眼神询问李玄霸。

李玄霸:【这位郑叔父在打圆场,虽是给我们道歉,也是给已经严重失礼的郑家小郎们台阶下。这说明这位郑叔父应该是支持郑家和我家结亲的人。别说话,安静听着就成。】

李世民不敢置信!

都到这份上了,郑家和自己家还要结亲?!

他看向母亲。

窦氏已经恢复了之前雍容的笑意:“能让文名驰骋天下的荥阳郑氏子弟忽视年龄,一同与之文斗,虽然我心疼二郎三郎,但也觉自豪,竟然气不起来了。二郎,三郎,还不快谢谢叔父夸奖?”

李世民仍旧不满,瘪嘴不肯照做。

李玄霸:【听娘的,别犟。】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把心中郁闷压下,与李玄霸再次异口同声,动作一致地作揖:“谢叔父夸奖。”

郑大郎的脸色很不好看。这两人真的要踩着自己扬名了?!

他虽不满,但在郑家不能忤逆长辈,否则会被家法。他也只能将不满压在心底,准备私下给父亲写信抱怨。

窦氏道:“你们还得谢谢郑家小郎们,是他们给了你二人证明自己才华的机会。快谢过众位兄长。”

李世民和李玄霸作揖:“谢谢诸位郑家兄长。”

这次郑玄毅没有辜负父亲的希望,他立刻还礼:“不敢不敢,是我们失礼了。”

有郑玄毅带头,其他郑家小郎也被带着还礼,再次道歉。

窦氏道:“好了,把玉佩还回去吧。玩耍归玩耍,拿别人财物就不对了。哪怕是他人先起的头,你们也不能令自己的品德偏移。”

李世民:“!!”什么!我凭本事赢的玉佩,凭什么要还?!

李玄霸:【听娘的。】

李世民委屈地把反驳的话吞下,与李玄霸亲手将玉佩挨个还回去。

一个个的还,一个个的行礼。

郑家小郎只得再次一个个向李世民和李玄霸道歉。

李玄霸:【累。】

李世民:【啊!!!!!】

李玄霸:【哈哈哈哈哈。】

李玄霸没忍住,被二哥那声突破天际的“啊”逗笑了。

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李玄霸随便找了个借口:“之前觉得很生气,但现在回想,刚才的游戏也很有趣。只是可怜哥哥。不知道嗓子会哑几日。”

李世民非常配合地为李玄霸打掩护,他做出委屈的表情:“阿玄,你这是在嘲笑哥哥?”

李玄霸点头:“对。”

李世民扯着窦氏的裙角道:“娘娘!你看看阿玄!快教训他!”

窦氏“扑哧”笑道:“行,娘娘教训他。三郎,伸手。”

李玄霸伸出手。

窦氏在李玄霸手心上轻轻打了一下:“好了,娘娘帮二郎教训三郎了。”

窦氏、李世民和李玄霸这一番打闹后,现场气氛稍好了一些。

这时,一个傻孩子站了出来,让现场气氛彻底缓和。

一个和李世民、李玄霸看上去差不多年龄的胖墩墩孩童犹豫了一下,扯下了脖子上的玉牌,眼巴巴地把玉佩和玉牌捧着凑上来:“你们都好厉害,能不能收下我的玉佩和玉牌,以后给我当阿兄?阿父总说我笨,没有兄长带,将来肯定会被狼叼走。”

李世民和李玄霸:“??”

郑玄毅赶紧把那个傻孩子拉回来:“你说什么?家里有这么多兄长,你还找什么阿兄?”这族弟是谁来着?怎么没印象?

傻孩子正想回答,一个衣着比其他女眷稍微陈旧的女眷冲上来,把那傻孩子抱进怀里,向众人连连道歉:“我家孩子从小就又傻又楞,连《千字文》都背不明白,让窦夫人见笑了。大傻,你又犯傻了!”

傻孩子咬着手指,满脸茫然。

他这副傻乎乎的模样,成功逗笑了所有人。

李世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玄霸没觉得好笑,只是众人都在笑,他也礼貌性地勾起嘴角。

傻孩子环视了一眼周围人的笑容,垂下头。

李玄霸心里叹了口气;【哥,把你捡到那枚残破铜钱擦干净送给他。】

李世民虽不明所以,还是照做。

他将铜钱在衣袖上仔细擦干净后,踮起脚递给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傻孩子:“送给你。”

傻孩子眼睛一亮,连忙伸出手,把铜钱紧紧攥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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