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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虽门第不高,但身为官家小姐怎么可能不通诗文。

几乎大部分的人都是这么想的,气氛微妙之时有人出声道:“庄妃娘娘有所不知,月城公主确实不太精通琴棋书画。当日臣女与她一同在王府小住时,她便亲口说过谢家未曾给她请过女夫子。”

说这话的是赵芙。

赵芙当然不是有心给谢姝解围,而是趁机贬低谢姝,好让众人知道谢姝就算是被封了公主,骨子里也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户女。

她自知姑母厌了自己,恐不能如愿嫁进王府,因着这个原因,她对谢姝已是恨极。纵然她对李相仲无意,但见李相仲对谢姝示好之后,不由得让她的恨意浓烈了几分。

庄妃听了她的话,假装惋惜。

“月城公主这些年受苦了。”

谢姝垂眸,“赵大姑娘所言并不完全属实,我养父母确实未给我请过女夫子,但我不精通琴棋书画很大一部分是自己的原因。”

言之下意,不是她自己懒,就是她自己笨。

她这般自贬,越发称了有些人的心意。

莱芜郡主险些喜形于色,“月城公主倒是实诚,我……”

“我近日也得了一首词,就是有点不太应景。”

庄妃怔了怔,道:“无妨,月城公主若是愿意,也可说出来听听。”

谢姝闻言,慢慢起身。

左右分别走了两步,身形转动之时,将自己座位底下的情形尽收眼底。那大耗子身体抽动了两下,应该快要苏醒。

她心道萧翎啊萧翎,对不住了,借你的词一用。

“竹林风,叶纷纷,黯然销魂无人知。相思雨,冷瀮瀮,肝肠寸断乞君怜。一帘幽梦难自持,几时能得两情悦。”

一首词完,众人皆是神情微妙。

莱芜郡主先前被谢姝打断了话,恼怒之色仍在。却听完谢姝的词后,自以为拿住了谢姝的错处,立马转怒为喜。

“月城公主,难道……已有心悦之人?”

大胤民风虽不及前朝那般迂腐,但这般相思怨情的诗词也不适合示于人前,更何况还是出自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之口。

庄妃面色尴尬,欲言又止。

谢姝仿佛一无所觉,表情平静。

众人猜疑之时,李相仲居然称赞谢姝这词做得极好。

他此等做派,无非是让人以为谢姝这词是为他而作,正应合了他前面作的那首诗,一旦传扬出去,势必会让世人将他与谢姝当成一对两情相悦的男女。

谢姝不看他,皱了皱眉,“原来这词是有人写给心悦之人的,都怪我才疏学浅,竟然没有看出来。”

“这词不是你写的?”有人下意识问道。

“当然不是。”谢姝摇头,“这词是别人写的,我瞧着好像还不错,便借来一用。还以为只是有点不太应景,没想到如此之不应景。”

莱芜郡主差点憋出一口老血,狠狠地瞪着她。

她一脸无辜,又道:“也罢,我就不献丑了,你们还有谁得了诗,赶紧说出来听听。”

这个时候她还站着,而那座位底下的大耗子已经醒了,正晃晃悠悠地往外爬。随着一声尖叫,刚爬出来的大耗子受到了惊吓,慌不择路地钻进了庄妃的裙底。

庄妃猝不及防,大惊失色,一时之间因为跳脚躲避而仪态尽失,看上去十分狼狈。期间还因为踩了自己的裙摆险些倒在李相仲身上,幸好被李相仲及时推开。

如果谢姝没有一早识破……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算计!

大庭广众之下因为意外让她和李相仲搂抱在一起,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众口铄金,纵然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好一个庄妃,好一个李相仲!

那大耗子十分机敏,从庄妃的裙摆底下钻出来之后,开始四处乱窜,吓得众女花容失色,尖叫声不绝于耳。

最后经过宫人们一通手忙脚乱的折腾,它终于被逮到。

“宫里怎么会有老鼠?!”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声,得到不少心有余悸的附和。

庄妃受了惊吓,脸色有些发白。

“宫里有些地方年久失修,生了一些蛇虫鼠蚁也不足为奇。”

“怎会如此?不是说自淑妃娘娘掌管后宫以来,后宫井井有条吗?怎么会有老鼠?”

“这……”庄妃似是很为难,说自己要去换身衣裳失陪一下。此举看上去是躲避议论淑妃的是非,实则不尽然。

须臾,谢姝便明白这是他们计中计。

这些年来后宫的掌事之权都在淑妃手里,今日宫里出现了老鼠,那一定是淑妃的失职。所以李相仲和庄妃联手,一个算计的是她,另一个算计的是淑妃手里的权利。

果然是人吃人的后宫,人均八百个心眼子。

更可怕的是,计中计不是最终,连环计才是常态。

当一个宫女撞上她时,她看着自己身上被浅到的茶水,再一次清楚感觉到被别人算计自己的算盘珠子崩了一脸。

“月城公主殿下,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宫女说着,急切地想要过来替她擦拭,好似忘了手中的东西一般。随着这个动作,那托盘一个倾斜,剩余的茶水眼看着又要洒出来。

情急之下,她伸手一推,宫女始料未及朝一旁歪去,然后倒在地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无妨,你起来吧。”

“是奴婢不小心,脏了殿下的衣服,殿……赶紧去换一身吧。”

“我说了无妨。”

“殿下,您身份尊贵,又是我家娘娘请来的客人,若是您失了仪态,奴婢便是罪该万死。求您可怜可怜奴婢,去换一身衣裳吧。”

“你看,这不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吗?”

谢姝看着自己衣袖的几点湿印子,不以为意地翻转几下,将那湿印子反转到了里面,不仔细瞧确实看不出来。

饶是如此,那宫女依然在提醒她。

她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让人找到了嘲讽她的由头。

“月城公主真是随意,衣服脏了都不愿意去换,看来是真不介意。”莱芜郡主的声音有些刺耳,对众女道:“方才你们也瞧见了,我等被那耗子吓得不轻时,月城公主面不改色。”

又是脏,又是不怕老鼠,这番话着实是在埋汰谢姝。

谢姝眼尾余光瞄到不远外那被遮挡的一抹明黄色,话锋一转。“我年幼时,我父亲跟我说蛮丘贼子狡诈如鼠,我大胤子民纵然深受其扰,却不可惧它,所以我从小就不怕老鼠。”

众人讶然,这下没人敢接她的话了。

如果还说自己怕老鼠,那不就等于承认怕蛮丘贼子吗?

李相仲看上去温和依旧,心中却是无比恼怒。他望着谢姝那张出水芙蓉一样的脸,实在是想不明白这般娇艳的女子怎么不怕老鼠。

在所有人的无言以对中,谢姝的声音尤其的掷地有声。

“鼠在暗处,终有一日见天。我父亲还说过鼠患迟早能除,到时关内关外说不定会亲如一家。”

“说得好!”

这威严的声音一出,立马跪了一大片。

景元帝现了身,稳步过来。

他看着谢姝,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外甥。

只有那个自己亲自养大的孩子才知道他的心思,将蛮丘拦在关外从来都不是他的目的,自他登基以来,他的野心就是收服蛮丘。

几十年过去,这个目的一直没有达到,随着他年岁渐老,他越发迫切和焦虑。

一是安王只有守关之计,无收服之策,不能永绝后患。二是连日来请立储君的奏折再次堆满他的案头,朝中大臣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一个时辰前,他又收到了蛮丘在边关频频生事的奏报。万般心焦后便想着四处走走清静一下,不想就听到了谢姝刚才那番话,让他烦躁的心瞬间得到了安抚。

他看向谢姝的目光渐生慈爱之色,“难为你那时年纪尚幼,还能牢牢记住你父亲说过的话,朕替你父亲感到欣慰。”

擎儿若在,那该多好。

擎儿生前最疼这个孩子,他这个当皇舅爷的更应该怜爱一些才是。

思及此,他当即下旨,“传朕的旨意,即日起将澜城归于月城公主封地!”

谢姝:“……”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