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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屋子,檀香气扑面而来。

墙上挂着好些书画,书为佛经,画大多为山水花草。桌上、小几旁、锦榻边随处可见佛经,便是看不见的地方,如桌子的抽屉中、锦榻的靠枕下,也是佛经。

窗边有一处琴台,正中置着一把古琴。从窗望去,可见屋后的一片葱翠。那些葱翠并非竹林,而是松林。

茶香不知何时起,等谢姝转头去看时,只见颜知雪已将茶奉上。

花香、檀香、松香、茶香,几种香气混在一起,却并不相冲,反倒让人更加宁神静气,不知不觉放松平静。

尤其是再对上颜知雪的眼晴,更是觉得所有的烦恼忧愁都散了许多,只想默默地享受着此刻的平和。

颜知雪自始自终没再多说,既不提自己与长公主的交情,也不提自己与温容的情分。同时也没有问起长公主的现状,没有问过温容生前的事。

直到谢姝离开,她也没有对谢姝表示任何的示好。

“小殿下,姨娘就是那样的脾气,对谁都是极淡。哪怕是世子来看她,她也是如此。这些年她越发的无欲无求,我看着都有些不忍。”温夫人歉意道。

“无妨的。”

谢姝说着,心情却是无比的沉重。

哪怕是颜如雪一副看透一切无欲无求的样子,哪怕是她自己亲眼所见,为何心底还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相!

人可以做表面功夫,可她有透视眼哪。她明明看到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除了佛经还是佛经,但她不是不肯相信。

难道是她太过先入为主了吗?

……

回程的马车上,她向祖母提起自己私下见了颜知雪的事。

长公主一声叹息,“自打她被抬进了鲁国公府,她就再也不肯见我。这些年我曾数次捎信给她,希望能见她一面,都被她拒绝了。”

半晌,又问,“她看上去如何?”

“她的院子种满花草,屋子里全是佛经,身体看上去没有大碍,应该过得还不错。”

“这倒是像她的性格,年少时她就最是能沉得住气,也最是稳重。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我们都老了,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

谢姝听到出祖母语气中的惋惜和怀念,心情却越发沉重。

事实告诉她,她可能真是想多了,可是心底那个反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几乎快要震碎她的耳膜。

她没有办法和别人说,包括祖母。

但她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无论她的来历有多么的惊世骇俗,她的经历有多么的离奇,她的言语有多么的怪异,那个人始终没有被吓跑,甚至还成了她的朋友。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她比此时更想见到萧翎。她的怀疑,她的自我否认,她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和他说。

【萧翎。】

几乎是在她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的那一刹那,她透过马车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墙角出现。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想见到对方的迫切心情,刹那之间变成了无语。

【世子爷,您可真行!自打知道我这透视眼的漏洞之后,你这一招玩得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你若是不自己冒头,我还真看不见您,呵!】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掀开车帘子,假装想看一眼街景的样子。

然后好像是无意间看到萧翎一般,喊道:“萧大人!”

【萧翎,我有事找你。】

萧翎过来,隔着马车行礼,“臣见过两位殿下。”

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女,还说不喜欢萧家的小子,刚才那声萧大人叫得可真是欢快。

萧家这小子也是心眼实,喜欢一个人就天天巴巴地往跟前凑,哪怕是投其所好,也不能送那样的生辰礼。

也就亏得是她李央的孙女胆子大且与众不同,若是换成其他的姑娘家,收到那样的生辰礼少不得要被吓到。

但是她的娇娇不一样,不仅收了礼,还说是礼尚往来。因着之前送给萧家小子一个绣王八图案的荷包,所以认为萧家小子是投桃报李,祝自己与龟同寿长命百岁。

然而她却是不知道,谢姝嘴上说是礼尚往来,实则是认为萧翎太过小心眼,送王八之意完全是在打击报复。

离开谢家时,谢姝把二百五留给了小弟谢则美,所以压根不介意另养一只。

何况她也没有完全忍气吞声,将那王八搬回自己院子时,她故意当着一众侍卫的面说要把它炖成王八汤。她之所以当着侍卫的面说,是因为那群侍卫里有一个叫邓喜的人,正是萧翎安插在公主府的眼线。

现在想想,无论是萧翎送王八的行为,还是她说把王八炖汤的赌气话,听起来都是那么的幼稚可笑。比起很多事来,这样的小恩怨简直是微不足道。

“萧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臣受祖母之托,正好要去公主府见两位殿下。”

既然是有事,长公主便让车夫将马车停到一边。

萧翎道:“秦国公夫人欲向小殿下赔罪,请我祖母做个中人。我祖母不敢应下,便谴臣来请示两位殿下。”

长公主一听是这事,面色一冷。

那日生辰宴上发生的所有事,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白夫人分明就是不想娇娇的身世大白,这笔账她还来得及算呢。

“娇娇,你以为如何?”

谢姝直接了当,“可以。”

有些事她不在乎,并不代表她不会计较。

孙女都同意了,长公主自然同意。

“祖母,我出去一下,我有话和萧大人说。”

“……”

长公主笑着答应,心道这孩子又是盼着见到萧家的小子,又是想单独和人家说话,这叫不喜欢?难道是她年纪大了,不懂年轻人的心思了?

思及此,她掀开帘子看着路边的那一双小儿女。

而此时谢姝已经到了萧翎面前,萧翎身形一移,她整个人便被挡得严严实实。如此一来便是有路人经过,也看不清她是谁。

“听说你想喝王八汤了?”

“不想喝。”

“怎么不想喝了?”

【你明知故问,我那就是说的气话,我就是故意气一气你。】

“原来是故意气我的。”萧翎眼尾似染上艳色,狭长的眼睛里滋生中无尽的欢喜。“为什么生我的气?你告诉我,我下回一定改。”

又低又沉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包裹在糖衣之内,又透着无比危险的气息。

谢姝有些受不住,决定不和他扯这些没用的事。

“今日我和祖母去了鲁国公府。”

“我知道。”

【那你肯定不知道我还见到了一个人,那人是温华的生母。她爱种花草还吃斋念佛,看上去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你觉得她不对?”

萧翎这么一问,谢姝沉重的心仿佛找到了依托之处。

【我看见她的抽屉里还枕头下全都是佛经,但不知为何我突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这种感觉,所有人都说她是好人,我自己也看不出来她哪里不好,但我就是怀疑,莫名其妙的怀疑!】

她的心声娇脆中带着急切,焦灼之心显而易见。因为确定自己的神情不会被人看到,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里满是渴求,渴求一个安慰,渴求一个解释,或者说是渴求一个肯定。

【萧翎,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这声明显带着些许的失落,又似撒娇一般的呢喃。

萧翎俯着头,眸色渐深。

轻风起时,吹动少女额前的小碎发,每一丝都透着几分俏皮,勾得人心浮动,充斥着那些午夜酣畅的绮梦,变幻着无数香艳的美妙滋味。

一时之间他心如火烧,喉咙发干。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靠近一些,压着声音,“别怕,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