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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舍不得?”谢姝打趣着,望向窗外。

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叶子依旧,但点缀期间的石榴果大了一些,绿色的表皮隐约现出一丝暗红色。

石榴。

这是她在王府的名字。

等她了王府,她就是谢姝,是娇娇。

回想进到王府之后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真实发生过,却又有几分不真实,好比是午后小憩时做的一场梦。

多乐将所有的东西归置在一起,一样样地整理着。

“奴婢就是觉得有点快,原本以为还要住好些天呢。”

说到这个,谢姝只有庆幸。

先前王府接她们入府小住,说是因为老太妃寿诞将至。现在她才知道,老太妃的寿诞还有近三个月。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横生枝节,她怕是还要在王府住上好些日子。一想到数以月计的度日如年,她脑袋都大了一圈。

主仆俩一起,收拾行李。

比起进府的时候,她的行李反倒多了好些。有这些日子老太妃的赏赐,还有谢韫送给她的衣裙。简单的一个箱子进府,如今一收拾竟多出两个箱子。

更重要的是,还多了一个活物:二百五。

二百五惬意地趴在陶缸中,偶尔动一动四肢。

多乐看着收拾出来的东西,不无感慨,“二姑娘,我们这次来王府赚了啊。”

她们都以为这就够多了,但很快就知道还能有更多。近傍晚的时候,老太妃和镇南王妃都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分别都是满满两大箱,衣料居多,且全是上等的料子。

镇南王妃派来的人是林嬷嬷,林嬷嬷还替自家主子带了话,意思是今日之事她受了委屈,以后会弥补她。老太妃也让王嬷嬷传了话,说是过些日子再接她来王府住,到时候只有她和谢韫,定要让她住得舒心自在。

这些话让谢姝感念之余,生出几分内疚。

说到底,她只是王府的客人,也注定是王府的过客,实在是当不起她们的爱护。一旦这样的爱护更深,对她的期望必然更多,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王府是难得的清正人家,人口简单,太妃娘娘通透开明,王妃看着不太好应付,但一旦对人有了好感,那是真心诚意的好。若是能嫁入王府,上有这样两代婆婆,下有不用操心的府中庶务,确实是难得又顶级的好选择。

如果那个人不是萧翎,那么她可能还会昧着良心攀一攀这泼天的富贵。只是可惜啊,那个人是萧翎,别说是昧良心,她连心事都不能有。

王嬷嬷临走之前还告诉她,明日她离府之时,王府还给每位姑娘都备了一份礼。

如此一来,岂止是赚。

用多乐的话说,那是发了啊。

“二姑娘,这可全是好东西啊,您看看这料子,奴婢记得上回伍夫人有一身这样的衣裳,没少在巷子里四处显摆。还有这块料子,摸着又软又滑,薄而不透,奴婢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夫人必会全留着给您当嫁妆。”

嫁妆两个字,让谢姝愣了一下。

若按照一般的礼数,客人归家前会有送别宴。但老太妃特意吩咐她们今晚不用去请安,各自好好歇一歇。

这一环节被省去,谢姝觉得如此便好。免得临了临了,最后的送别宴上又闹出什么事来,或许老太妃也是这么想的。

送别宴没有,她和谢韫小聚了一下。

谢韫让厨房多做了几道菜,并要了两壶梅子酒。菜色上佳香味浓,果酒清冽甘甜透,一室的酒菜香,说不出来的怡然。

屋檐下的灯笼晕着光,光晕映在窗户之上。随着烛火摇曳出两道纤丽的身影,不时传出欢声笑语。

谢韫一手托着腮,凤眼渐迷。

“石……

“韫姐姐,我叫谢姝。”

谢韫愣了一下,笑起来,“那我以后叫你阿姝。阿姝,我可真舍不得你嫁到别人家。”

“韫姐姐为何突然说起这个,若说嫁人,那也是韫姐姐先嫁,怎么好端端扯到我身上来?”

“我呀,可能不会嫁人。”谢韫一手晃着杯子时的酒,“你是知道的,我父母仅我一女,我若嫁了人,他们该如何?我可不指望我那些堂弟们,所以啊,我大抵是不会嫁人的。”

谢韫的父亲是谢家这一代的家主,他的后院只有谢大夫人一人,膝下也仅有谢韫一女。世人以为谢家家族宠大,男丁众多,他多半会从族中过继子嗣,而认为谢韫一直没定亲,是在等王府这门亲事。但事实并非如此,谢韫迟迟未嫁,并非是因为萧翎,而是另有想法。

“我也不想嫁。”这是谢姝的心里话。

谢韫笑起来,“可惜我没有嫡亲的弟弟,你又姓谢,否……过我倒是有嫡亲的表亲,表弟没有,表哥倒是有一个……”

她的表哥,那不就是萧翎。

谢姝心道,这怎么哪哪都绕不过萧翎了。

“韫姐姐,你别操心我,我自有打算。”

“行,我就知道你是个主意正的。等你嫁人那一天,我必定好好打扮你,让你的夫君看傻眼……”

梅子酒清冽,谢韫当水喝,谢姝也喝了不少。

直至夜深人静,谢姝才起身告辞。两人离得近,她也不用人送,自己扶着门出去,被外面的热气一冲,梅子酒的后劲也上来了一些。

突然,她像是心有所感般朝院门外望去。透过厚重的铜锁木门,再穿过门外的暗夜与树影,一道修长的身影映入她眼帘。

她晃了晃脑袋,又看了一眼。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那人仿佛在看她,还朝她招手。她闭上眼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多了这么一个异能。

这是什么人哪,能听到人心也就算了,还神出鬼没的,大晚上的不睡觉,阴魂不散地跑出来吓人。

她深吸一口气,往外走。

“二姑娘,您去哪?”多乐出来,喊住她。

她头也不回,“我喝得有点多,出去透个气。”

多乐赶紧提着灯笼跟上。

主仆二人出了院子后,她让多乐没再跟了。

“我到前面吹一吹风,你在这里等就好。”

多乐觉得前面有点黑,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她。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走远。

她一边朝前走,一边想。

【幸好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

萧翎缓缓垂眸,遮住眸底的寒煞之气。

待人走近了,他闻到很浓的酒味。

“喝酒了?”

【嗯。】

她没张嘴,但“嗯”的同时点了点头,因为酒气上来了一些,两颊泛红眼神也略显迷离,看着有几分娇憨之气。

【我和谢大姑娘一起喝的酒,是梅子酒,不碍事的。世子爷,明日我就要离开王府了。您来得正好,我便借此机会和您道别吧。】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

【看您这话说的,我只是来王府做客的,难道还能在王府赖着不走不成?叨扰这么多天,我见识过王府的富贵,我见识了后宅的复杂,也算是不虚此行。】

所以这些过往云烟的富贵,还有烦不胜烦的算计,从今日之后,她会统统抛在脑后。

萧翎看着她,眼神渐暗。

“你可以不是客人。”

这会儿的工夫,谢姝觉得更热了,酒气随着暑气不断上涌,看上去更是粉面桃腮。

梅子酒果味浓而酸甜可口,不知其后劲者贪其果香甜味,轻视其没有烈酒的醇厚,不自觉就会喝多。

一旦后劲上来,反倒汹涌。

此时她的脑子好像有点乱,一直在想她为什么不是客人。她不是王府的客人,难道还是王府的主子不成?

【世子爷,虽然我两辈子加起来比您年长,您叫我一声姨也行,但我也不想占您这便宜,这认亲戚的事就算了。】

何况这外甥也太大太吓人了,她实在是无福消受啊。

萧翎又好气又好笑。

“若真论起来,我能识人心,别人一辈子看不破的事情,我须臾间便能看穿。如此说来,我岂不比一些活到七老八十的人懂得更多。照这么说的话,以我所知而论年纪,我比你大。”

谢姝只能装傻,插科打诨开口道:“那我应该叫你……叔?”

萧翎:“……”

这下终于张嘴和他说话了,但却是叫他叔!

“谁说我要当你叔叔?”

谢姝因着他阴沉的脸色,莫名其妙心情大好。加之酒的后劲一上来,她好像体会到什么叫做酒壮怂人胆的感觉。

【世子爷,您可真难侍候,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叫您叔您都不乐意。您不是不要妹妹嘛,否则我叫您哥也成啊。】

说完,她酒气更上头,身体也跟着晃了晃。然后她感觉有人一只手扶住了自己胳膊,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腰。

四目凝望,热气氤氲。

草丛中传来虫鸣声,先是试探着叫叫停停,许是没人打扰,那虫子以为这方天地自己最大,便开始不管不顾地放声鸣叫。

这叫声在她耳中不断放大,她脑子里仿佛很空,又仿佛充斥了太多的东西,一时乱成一团,理不清也剪不断。

“世子爷,天不早了,……要回去了……”她压着声,每一个字都泛着酒味。

身体动了动,握着她腰的手却纹丝不动。

“世子爷……”

萧翎目光如剑,直入人心。

“谢姝,别装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