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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叩了脑袋,“陛下,臣说一句掉脑袋的话。”

“真话难听却也难得,说。”

“四殿下是陛下抚养长大,陛下愿意相信他,可兄弟之间还会有这般信任吗?陛下若真的宠爱四殿下,便是南洋总兵也不该让他去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这话一出,尤址扫了一下皇帝的脸色,然后立马跪了下来。

“严嵩,你话尤其多了!”

“臣死罪!”

“退下!”

严嵩被他一句话赶走了。

但严嵩走了以后,朱厚照却也失去了钓鱼的心思,而且还烦躁的把鱼竿给扔了。

为什么生气?

因为说对了。

他这个老皇上现在还活着,不管怎么样各个兄弟之间还会保持和睦,他之前轻轻松松,是因为老四即便真的造反,他也没那么实力,他能一路打穿新疆军区、河套军区和京师卫戍区吗?

吹牛。

但问题就在于皇帝死了以后。

现在那么多人都忌惮老四,只是被他压着,可将来的嗣皇帝不要说压了,就是自己可能都会害怕,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老四仍然手握重兵。

那么嗣皇帝必杀之!

更加恶劣的是,老四如果有这个意识,意识到自己即将身陷死局,那么即便实力不够他也会全力一搏。

一如当年的奉天靖难!

朱厚照望着湖面怔怔出神,他不能够重蹈覆辙,他要给嗣皇帝留下一个局势稳定的朝堂与边疆。更加不能够刚愎自用,自以为那种局面也能掌控,人一死就什么都掌控不了了,人都会为了自己的活路拼命。

唉。

叹息一声,他将尤址叫了过来,“去告诉严嵩,说朕不会再让豫亲王担任南洋总兵了。”

尤址脸色有些变化,皇帝还很少被人劝动呢。

“是。”

……

……

正德三十五年六月,赶路四个月的四殿下、征西大将、安西都护府大都护、豫亲王朱载基终于抵达了京师。

或许是因为有蒙古人血统的关系,这个家伙长得是人高马大,身高九尺,膀阔腰圆,三十岁的年纪络腮胡子也出来了,实在是个猛将。

至于他的身后也都是这般体型的大汉,有些人一看就是蒙古人的面孔,宫里的小太监望见了都害怕。

朱厚照搁着镂空的木门看到这家伙走了进来,刷刷两下跪下,声音洪亮,“儿臣恭问父皇圣躬安!”

“朕安。”他走了出来。

老四则兴奋抬头,“父皇,两年不见想死儿子了!”

朱厚照嗤笑出声,“一方大将了,注意些仪态。”

“嘿嘿,父皇教训的是。”

“让父皇瞧瞧,身上有没有哪里伤了?”

“当兵打仗不比在京,总是会有磕碰,不过父皇放心,儿子好的很!”老四满心的欢喜都挂在脸上,“喔,对了,儿子还没来得及祝父皇大寿!”

说着他跪了下来,从怀里献了一样东西,“父皇在上,这是安西都护府的地图,儿子知道父皇喜欢,而那里太远,京里画不出这样的地图,所以儿子命人测绘,特意送给父皇。”

“见到西海了?”

“见到了!不过以后不能叫西海了,西海西边还有海呢,就是黑乎乎的不像海。”

“那里是不是有个帝国叫奥斯曼土耳其?”

老四惊诧,“父皇知道?”

“知道,他们的使臣去年摸到大明来了。不过是跟着西洋商人从海上来,所以你不知道。他们可告了你不少状啊,说你四处征战,扰乱了当地的权力秩序。”

“什么?!这帮言而无信的小人竟敢告我的状!爹,等儿子回去就收拾它!”

朱厚照没接这个话,他把老四拉了过来,并让他在椅子上坐下。

“老四,你不能再回去了。”

这家伙愣住,“父皇此话何意?为什么不能回去?”

“因为朕是你的亲爹,亲爹没有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去走死路的。”

“儿臣不懂。”

“去找你五弟,他懂。”

那日给严嵩惹得生气以后,朱厚照就一直在考虑。

考虑来考虑去,就只剩这么一条路了。

他要开始压老四。

一直压到自己驾崩为止。

这样嗣皇帝可以再赐恩提拔。

这是兼顾不浪费老四才能和保证兄弟和睦、国家稳定的最好办法了。

皇帝与皇子、皇子与皇子之间的关系实在不好处理,而且他有些像是第一代皇帝,就是生出来的儿子经过实务锻炼,接受标准教育,所以一个个能力都还可以,难选。

但老四始终是不可能的,血统是一个因素。

还有就是当皇帝和当将军不是一回事,老四这么多年只好武,不好文,叫他处理点民政之事他能天天哇哇大叫。

“父皇,是不是儿子有过错之处?”

朱厚照是个很特别的皇帝,他不绕弯子,直接说:“你没有错,但你手底下的20万大军吓到了其他太多人,他们害怕你不认你老子,起兵造反,自己当皇帝。”

老四一下急了,“这是哪个多嘴的坏蛋!父皇,儿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我军中上下身边之人都知道儿子有多么敬重父皇!”

朱厚照哈哈大笑,“知子莫若父,老子就知道你要这么讲!行了,你快去找你五弟,再去通知其他的兄弟,你回来咱们就团聚了,朕今晚在宫中摆宴,所有兄弟都来,为你接风!”

……

……

老四怀揣着疑问,自然是迫不及待就去了睿亲王的府上。

正如老皇上所说,睿亲王什么都懂,听闻此事以后,他就叹道:“四哥,父皇还真是疼爱你。”

“哪儿啊,父皇最疼爱的是你,你最聪明嘛。”

“不一样。我对父皇是八分敬重,两分害怕,这害怕便来自于你说的聪明。但四哥不问朝堂,专心疆场,人人以为你是个粗人,所以你君前粗放些,父皇不但不恼,还觉得亲近。这一点,做弟弟的当真羡慕。”

老四不以为意,“我能如此,说明父皇不在意,你都是自己给自己套的枷锁。”

“确实如此。”

“那么你说父皇为什么不让我再去了?”

老五与他向来关系不错,老四是不喜欢老大的,明明没多大本事,老是端着架子,老二呢与他交流较少,至于老三,小时候是很喜欢的,不过长大了,他们两位与他关系就远了。

老三看似一个‘贤’,其实是有些自私,有些好处想自己得着,大家都不笨能看得出来。

倒是他们两兄弟一直很和睦。

“因为父皇害怕自己百年之后兄弟相争。四哥,我为什么说父皇疼爱你,便是因为能容皇子坐拥二十万兵马的,实在是少数。你能明白么?”

老四不至于那么笨,“你的意思,将来的皇帝一定不容我。”

“这种话咱们出去千万别说。”

“那你会容我吗?”

老五脸色更是骇然,“四哥,父皇春秋鼎盛,我们不可胡说。再说四哥是长兄……”

“哎呀,我是你长兄不假,但我母妃是蒙古人,你也知道,所以说这件事咱们不论兄弟次序。我从来就不想那档子事。”接着老四换了一副脸色,凑近了低声讲,“但是五弟你该争的,父皇本来就宠爱你,你接那位子,四哥肯定全力帮你。所以说四哥得回去,回去才能在关键时候给你撑着。”

这句话不辩真假,也许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手中的权力暂时争取他的支持,也许也会是真的。

从个人情感来说,载壡希望是真的,也以下意识的觉得是真的,但或许是天生的政治敏感,他马上就想到了暂时争取他支持的那种可能。

不管如何,他还是佯装怒了,站了起来,“四哥,你若再胡说,弟弟可就不欢迎你了。我们当儿子的,总是要盼着父皇长命百岁、万寿无疆才是!还有,不能再说帮谁,我们一切要以父皇的旨意为尊,若父皇朕属意之人真不是你我,四哥难道要做违逆父皇旨意的事,当那不忠不孝之臣?!”

哟,这话重得很。

“啧,怎么还生气了呢,不说了,不说了好吧?”

载壡再道歉,“适才弟弟冒犯,还请四哥莫怪。”

“怪什么啊,我就是头疼,这些事太复杂。”

“但这就是我们的以后。”

“以后嘛?真希望你说的以后能晚一点到来,越晚越好……”

场面话只能这样讲,但载壡知道,他和自己的四哥关系好,也是他的优势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