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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愿桩桩件件的实现,元狩帝无法不快慰,曾经眼睁睁看心爱女人被嫁给最厌憎的兄弟,没办法让最疼爱、最得意的儿子名正言顺地喊他,还必须看最出色的儿子跟最厌恶的靖王父慈子孝,必须将储君之位给予他一点都不喜欢的女人所生的孩子,给那些处处不如子鹓的皇子!

忍了那么久的气,铺了那么长远的棋局,宿愿终成,怎能不快慰?

“朕许久没和你秉烛夜谈,把酒言欢,不知子鹓棋艺退步没有?”

霍惊堂:“严师出高徒,我棋艺是您教的,哪敢退步?”

元狩帝哈哈大笑,当真拉着霍惊堂下棋下到半夜,期间拷问一些朝堂政事,见他对答如流才心满意足,便又将朝中一些更为隐秘的关系细细掰碎说明白。

尤其提到赵家人。

“一个赵白鱼便叫他们分崩离析,人心不齐,承玠也没了昔日雄心,少了三分宰相城府。宰相门生无数,若要重用这些青年才俊,则难免成朋党。他日你为储君,且寻个理由罢了他。”

提及如何处置陪同二十多年的臣子,元狩帝没有半点手下留情的意思。

霍惊堂不回应,下了颗黑子堵死元狩帝的白子,令他收回发散的注意力,专注于棋盘上,便也没发现霍惊堂从头到尾都是冷静自持、不感兴趣的模样。

***

去西郊前一天,元狩帝在郑贵妃宫里度过。

一大清早,郑贵妃接过象牙箸替元狩帝布菜,便听元狩帝提起西郊之行,听到他说“你也去”的时候,手一颤,象牙箸直接落地,吓得她立刻下跪。

“陛下恕罪。”

殿内一片死寂,太监宫女大气不敢出,谁都不明白郑贵妃这些时日为何总表现得一惊一乍,以前布菜时也摔碎过碗,讨个饶、撒个娇便也过了,怎的这次怕得瑟瑟发抖?

“起来。”元狩帝放下筷子,胃口都没了。“你陪着太后念经诵佛就行。”

郑贵妃几乎匐在地面,尽量克制颤抖的嗓音祈求道:“陛下,臣妾还得主持后宫中馈……不如让宫里其他妹妹去,淑妃信佛多年,更能让太后舒心……陛下,臣妾愚钝,去了佛门之地也只会扰人清净。”

元狩帝起身,撇开郑贵妃走出去:“你不愿去,便让人架着你去也行。”

“陛下!”

郑贵妃喊出声来,但元狩帝头也不回。

“看好贵妃,明日一早请她上车。今日之后,不准随意进出西宫。”

贵妃只能掩面而泣,随即苦笑出声,声声泣血般满含怨气。

“陛下!!我和皇后同年出阁,嫁入东宫,陪您将近三十年,为您生儿育女、主持后宫,难道都不算是您的妻子?难道一点情分都没有吗?”

元狩帝径直出宫门,冰冷绝情:“当年是谁引着靖王发现朕和茹娘两情相悦,是谁怂恿靖王去和陛下求婚,又是谁将朕和茹娘的关系透露给皇后,一而再再而三暗示皇后,朕欲李子鹓为储君,怂恿她一再针对暗害子鹓?”

出了宫门,元狩帝甩袖道:“看好贵妃,莫让她寻短见。”

郑贵妃颓然倒地,喃喃自语:“原来您都知道。”

郑国公府和崔国公府都是开国功臣,同为武将,两家比邻而居,也曾是世交,郑贵妃和崔清茹更是手帕交,一个崇文、一个尚武,可她们都爱上彼时还是储君的元狩帝。

她爱元狩帝,想当太子妃,也想当皇后!

于是求了大哥怂恿靖王求先帝赐婚,拆散陛下和崔清茹,如愿以偿嫁进东宫,虽然是侧妃,可元狩帝偏疼偏宠她,一登基就封她为贵妃,等她生下两个皇子便立即封为皇贵妃。

哪怕后来偶然得知先帝本欲立她为太子妃,是陛下说了句‘清贵世家女德容女工堪为妇人表率’,仍将那点委屈吞咽入腹,舍不得怨怪半句。

她也想努力去包容霍惊堂,可陛下偏心至极的模样总让她想到晚年的先帝。

早些年因着记恨先帝,陛下还有所收敛,到后面是越来越不掩饰,父子俩简直如出一辙,她怎么能不心惊?怎么能不出手?

世人皆知皇贵妃宠冠六宫,霍惊堂身中蛊毒,陛下选了她的小六,她如何能相信其间全是做戏而无半点情分?

却原来,当真全是虚与委蛇!

郑贵妃又哭又笑:“那我这三十年的苦心孤诣算什么?我的两个皇儿又做错什么去当你那储君的垫脚石?”

什么西郊之行!什么祭天!什么陪着太后念佛诵经!

不过是抓着郑家人、扣住她,逼她的小六不得不谋反!

冷笑两声,郑贵妃擦干眼泪,起身颇为冷静地说:“都撤了。本宫想休息,没事别来打扰。”

便有元狩帝留下的太监领命,令人撤下饭菜,毕恭毕敬地跟在她身后。

郑贵妃随手抓起花瓶便砸下来,怒目质问:“是不是本宫洗澡穿衣你也得跟着?本宫是你一个阉奴能监视的吗?!”

太监不卑不亢:“娘娘,陛下吩咐奴婢们注意着您的安全,奴婢奉命行事,还望娘娘不要为难。”

郑贵妃:“好个狗奴才。你且放心,本宫必然长命百岁,你想跟便跟,跟到底,瞧瞧本宫怎么风光、怎么颐养天年!”

太监把头埋得更低,没敢回话。

郑贵妃冷哼一声便进了内室,隔着一道珠翠垂帘,太监宫女没敢再进一步,但都紧紧盯着以防她有任何寻短见的举动。

好在从贵妃上床到入睡都没有动静,安安静静地入睡,省了他们费心的功夫。

如此想着,太监宫女们便也放松下来,直到四个时辰过去,贵妃仍一动不动才意识到不对,连忙掀开珠翠垂帘,瞧见贵妃嘴角一缕凝固的黑血才放声尖叫:“快叫太医——”

***

福宁宫。

“贵妃殁了?”元狩帝抓起外衣披上便急忙朝外走去,“怎么回事?”

那太监回应:“太医检查过后说是……是服毒自尽,发现时已经断气多时,救不回来。”

元狩帝黑着脸到贵妃寝宫,朝办事不利的太监胸口便是一脚狠踹过去:“不是叫你好好看着,怎么把人看死了!”

太监被踹出血,连连磕头求饶。

元狩帝余怒未消,瞪着内室的门好半晌,最终没踏进去,转身就走:“记住,贵妃没事,明儿一早陪同太后去了西郊祭天。”

身后霎时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而走出老远一段距离的元狩帝才残酷地下了灭口的命令。

***

西郊祭天,朝中无君,由霍惊堂代行监国权。

此令一出,百官哗然,虽心知肚明,真到来的时刻还是深表震惊。

朝堂上没人不识趣地劝说元狩帝,私底下如何,另当别论。

***

朝会散去,百官行走于宫道上,时不时回头看两眼晋王,不知什么时候和五皇子混到一块儿,倒是颇为亲近。

说来晋王也很出色,也曾是壮志凌云神采飞扬的少年将军,入了朝堂,接手的几样差事办得漂亮,可惜敌不过陛下偏心,更可惜生不逢时,既生了他又何必再来一个霍惊堂?

既然霍惊堂更出色,又能顺应陛下心意,时逢盛世,皇权把控至巅峰,满朝文武何必与元狩帝作对?

原先支持晋王的一些朝臣找着机会都跑了,也就远在西北的蔡仲升对朝堂形势一知半解,妄想攀个从龙之功,结果把前途全都折进去了。

不仅蔡仲升,那战功赫赫的郑元灵至今还在大理寺里,晋王和郑国公府合力没能把人捞出来。

如此这般,谁还敢跳晋王这条船?

当下便觉得五皇子拎不清,这时候还跟晋王走得那么近。

百官摇头,心思百异。

便在此时,一个小黄门出现拦住五皇子和晋王两人:“临安郡王请两位殿下到垂拱殿一叙。”

五皇子:“叫我们去做什么?”

小黄门:“郡王只让奴婢请两位殿下过去,没有旁余的吩咐。”

五皇子冷哼:“才刚拿到监国权,倒摆起皇帝的谱来了。”虽然低调不少,脾气还是一样暴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晋王面无表情:“我们哪里值得霍惊堂对我们献殷勤?”

五皇子被噎住:“你长他志气干甚?”甩袖不满道:“他从前是个没实权的郡王都对我们横眉冷对,现在有了监国权,眼睛鼻子不得抬到天上去?要去你去,我不想去受气。”

晋王:“走吧。”

五皇子还以为是吆喝他不鸟霍惊堂那狗玩意儿,刚抬脚就发现晋王朝垂拱殿内走去了,本来还想硬气点不去,转念一想到时不全记仇到他头上?

一想不行,赶紧灰溜溜跟过去。

***

垂拱殿内。

将玉玺和圣旨都交给霍惊堂,大太监连连道贺:“恭喜郡王,贺喜郡王,拨云见日,苦尽甘来啊。”

霍惊堂:“都知,我问你个事,你同我说句实话行不行?”

“瞧您这说的哪门子话?殿下有事尽管问,老奴必定知无不言!”

“郑贵妃怎么样了?”

“贵、贵妃娘娘……”大太监语噎,面露为难,眼神闪烁,笑容尴尬:“自然是随同銮驾去了西郊,陪太后她老人家一块儿吃斋念佛,为陛下、为万民祈福去了。”

“是不是我态度太好了,才让你觉得好糊弄?”

大太监心颤不已,哭丧着脸说道:“老奴哪敢?殿下别为难老奴,这、这真是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