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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七大氏族首领皆在其列, 满堂恭贺声不绝于耳。

即便是愕克善当着众人的面,将泾州两万蕃兵兵符交到者龙天珠手里, 他们依然维持热情的笑脸。

愕克善握住者龙天珠的手, 无视身后柔狼氏和愕达木难看阴冷的脸色,温声细语地说道:“给了你兵符,也当着蕃族一众首领的面让愕丹认祖归宗,你可欢心?”

蕃族新娘没有披盖头的习俗, 者龙天珠此时浓妆艳抹、满头珠翠, 上了年纪亦是明光灼灼, 叫满堂宾客瞧了也有几分理解愕克善为何枉顾人伦。

者龙天珠握紧兵符, 垂眸回道:“再欢喜不过了。”

便于此时,柔狼氏起身来到二人面前, 开门见山地问:“愕克善, 我与你算是少年夫妻,一路走来也有三十载。当年你为你的继姐杀者龙族首领及一众老将,私通继姐,为其痴狂八载,你说你是为了迷惑老愕元帅和一众兄弟、母亲,你说你是为了夺权成为最终胜利者。我信了,我说服娘家氏族鼎力支持, 助你夺权,此后十年毫无二心, 唯你愕克善马首是瞻!即便你偏宠愕丹那孽种,我还是信你,帮你压下氏族的不满, 结果你不知感恩,变本加厉, 不顾蕃族的脸面、不顾朝廷对异族□□无纲通婚习俗的厌恶,大张旗鼓迎娶外甥女!”

“我今日便问一句,你当真娶这贱人为妻?当真想扶孽种上位?”

愕克善沉下脸:“今日之后,你是天珠大姐,也是愕丹的娘,别一口一个贱人孽种!你看你尖酸刻薄,心胸狭窄,让别人看尽笑话!”

柔狼氏怒极反笑:“愕克善,你不知道你已经成了西北最大的笑话吗?”

愕克善猛地抬手扇去柔狼氏一颗牙齿,满堂登时噤若寒蝉,柔狼氏族首领面露不悦,隐忍不发。

“夫人病糊涂了,送回屋里,没事别出来。”

愕达木扶起母亲,挡在她前头:“父亲,是您老糊涂,该退位让贤了。”

“这话什么意思?”愕克善环顾府里下人,竟无人听他命令,顿时了然:“谋权篡位?你手里有兵吗?”

愕达木端过下属递来的酒,“这碗我敬您。”一饮而尽,猛地摔向地面。

与之呼应便是被踹开的愕府大门,涌进百来名蕃族士兵,大跨步向前的将领喊柔狼氏为‘阿姐’。

宾客无人敢动,倒是有追随愕克善的氏族首领拍桌而起,厉声喝问:“放肆——”

话音未落便被蕃兵的刀架住脖子压回原位。

蒙天纵哆嗦着低头,快把脸埋进菜盘子里,随后惊愕地发现满堂宾客竟无一人表露惊慌,连外头施酒布菜的仆从婢女都拔刀相对。

霎时恍然大悟,只有他不知情。

者龙天珠和愕丹对视,难掩错愕,似乎没料到竟有人比他们更早摔杯谋权。

愕达木接过第二碗烈酒,“我再敬您一杯,请父亲识相点,千万别负隅顽抗。”

愕克善捋着胡子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地问:“外头来了多少人?几个氏族参与其中?”

没人愿意回答他这个问题,愕克善见状就说:“那我换个话题,你们知道大景为何能容忍西北十万蕃兵的存在吗?我告诉你们答案,因为咱们西北蕃族团结,拧成一股绳,八大氏族组成一个联盟,从开国之初、自前朝起便一直是蕃族的生存之道。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氏族听话,臣服于大景,当年便是我愕氏最先臣服朝廷才会被扶持为西北蕃族大首领,历经数代,地位屹立不倒!还因为蕃兵被打散至四路八府,每一府的蕃兵既是蕃族首领掌控,也在当地禁军的监控下,有战事时披战矛上战场,无战事时脱甲胄回家耕田,但你们以为你们大量蕃兵倾巢而动,朝廷耳目一概不知便是大错特错!”

愕克善的声音逐渐严厉,目光一一扫过柔狼氏、愕达木,以及参与叛乱的三大氏族。

“想学谁上位?没关系,学谁都成,心狠手辣,弑父杀子都行!我们蕃族本就奉行弱肉强食的法则,学再多中原礼仪,再怎么接受汉化教育,骨子里还是狼性!世人只会记得胜利者,没有野心不如当头猪。但你们谋权之前,想过氏族蕃兵离开属地,事后如何向朝廷交代没有?”

愕达木:“我等没有不服之心。”

“笑话!论迹不论心,谁会看你调兵遣将是谋权还是耕田?朝廷只看得见你氏族蕃兵未经请示而倾巢出动,擅离属地,只看到你们不服汉将、不服朝廷的行为!”

人群里,一些试图夺取大首领之位或从中捞点好处而参加叛乱行为的首领都脸色难看,低头不住擦汗,心里惴惴,仿佛才恍然大悟蕃兵哪怕调离百人出府也得报备当地汉将,防止作乱。

他们当下召集数千人离府,落到朝廷眼里,怕不是想造反?

柔狼氏此时在愕达木身后说道:“不用怕。经略使知道蕃族更权换代的事情,他承诺过,只要蕃兵不乱、西北稳定,朝廷便不会管。他可是闻名天下的大景青天,有他担保,朝廷绝对相信蕃兵的忠诚!”

此言一出,大部分的心安定下来。

愕达木目光灼灼,步步向前:“只要父亲亲笔上书朝廷,将蕃族大首领之位传给我,朝廷自然会委任儿子为泾原路禁军元帅。阿父,您眼下是败军之将,就别负隅顽抗了,您所有儿子里就我最适合当大首领,三个氏族加上愕氏便有一半的蕃族支持我,您何必与大流为敌?这样好不好,我担保我当了大首领,不杀者龙天珠和愕丹,保证他们余生平安。”

他越过愕克善,想从者龙天珠手里抢走泾州两万蕃兵兵符,后者立即躲开,愕丹快步冲向前,一斧子砍下去。

即使愕达木迅速躲开仍与斧头擦过手臂,顿时鲜血淋漓。

愕达木脸色铁青,步步后退,不敢迎战愕丹。

愕丹虽愚钝,到底力大无穷,等闲人不敢对战。

“阿父,大娘,大哥,愕丹我也想要蕃族大首领的位子,也想要荣华富贵,也想在这大西北当个呼风唤雨的土皇帝!”

露出野狼凶兽般贪婪的眼神,愕丹猛然仰天长嚎,模仿的狼叫声霎时冲天而起,愕府外头瞬间飞来密集箭雨,射杀大批毫无防备的蕃兵,更有漏网之箭射进愕府前院,破窗入前厅,扎中只防备府内而万万料不到还有空中突袭的“宾客”。

三四名宾客倒地身亡,愕达木和柔狼氏慌忙逃蹿,寻找躲避箭雨的地方,连带兵杀进愕府的柔狼将领也被一箭穿过肩膀,踉跄后退,没留意到身后是不退不避的愕克善。

愕克善上前两步,拔1出铁箭扎进其喉咙,当场毙命,而他动作一气呵成。

箭雨足足持续半刻钟,愕府厅里院里满地尸首,狼狈不堪,而局势瞬间扭转。

***

箭雨袭来之前,一支箭破窗擦过赵白鱼鬓边,被暗卫截住。

赵白鱼意识到危险,迅速跑下楼令伙计老板等人寻个安全的地方赶紧躲起来。

一行人躲到后院储存肉菜的地窖里,心惊胆战地等来平静,赵白鱼才离开地窖。

倒是没料到对方连弓箭兵都出动了。

“四周围的百姓可有伤着?”赵白鱼问。

暗卫:“按您的吩咐,已通知他们躲藏起来。”

在赵白鱼听到老板说方圆十里被勒令关门便猜到愕府周围很可能会被当成战场,更甚酒楼民宅就藏着禁军蕃兵,于是令暗卫稍作调查,如发现是百姓则通知他们藏进地窖。

所幸西北家家户户有地窖,没造成普通人伤亡。

赵白鱼回原来的位置,瞧见街道上蕃兵死伤无数,得有百来人,其余二三百蕃兵躲藏起来,而街道尽头涌出一批弓箭兵,簇亮的铁箭对准愕府的方向。

“摔杯第二人。现在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白鱼推开窗户一条缝看向愕府,喃喃自语:“什么时候快进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戏?”

他和暗卫都没发现楼下阶梯踏上来的黑影。

***

愕丹全身肌肉隆成块状,望着愕达木、柔狼氏以及一众蕃族首领,宛如瞧着笼中困兽。舒展一下胳膊,猛然举起斧头冲向愕达木,对方赶紧举起大刀抵抗,铿锵巨响,愕达木的手被一股怪力震麻。

柔狼氏发出尖叫,便被愕丹一斧头砍断脖子,脑袋飞到柔狼氏族首领的怀里,后者吓得一个弹跳而起,碰到愕克善正要逃跑,被拧住脖子掐断。

与此同时,愕丹砍断愕达木的两条手臂,鲜血喷涌而出,愕达木的惨叫划破婚宴:“啊啊——”

愕丹沾了满脸的血,表现更为兴奋,扭头就冲愕克善说道:“阿父,儿子请您上书朝廷,奉我为蕃族新的大首领。反正这是您欠我娘的,就还到我身上来吧,您让我当大首领,我娘肯定愿意原谅您。”

愕克善微讶:“你都知道了?”他扭头看向者龙天珠,蓦地笑了,仿佛抓到又一个力证她是生母转世的证据:“你果然疼他。”

者龙天珠脸色变得很难看,胃部隐隐作呕。

“愕丹,阿父这些年对你不好吗?”

“很好。好得我真的把您当父亲来看待,但您心里拿我当什么?一颗安抚心魔的药,一颗没用了随时能丢弃的棋子,是不是想着成亲后便割下我的脑袋向朝廷告罪,彻底解决天都寨一役?”愕丹猛地一脚踹向愕达木的腹部,表情狰狞地说:“废物!蠢货!你以为愕克善让我认祖归宗是为我铺路?他是想摆出一副疼我爱我的样子去骗朝廷,就跟他当年利用我娘麻痹他的父亲、兄弟,进而夺权一样!”

“你不信阿父?”

“还骗我!!”愕丹怒红了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迟迟不搬援兵、瞒下天都寨一役根本原因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你根本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那批藏在大夏的银子!”

愕克善表情一变,眼中流露出浓烈的杀意,遗憾地心想,又要造杀孽,还好已经得到阿姐的原谅,想必她会理解他所做的一切。

者龙天珠眼皮一跳,大夏的银子?

愕克善叹气:“愕丹,你是受小人蒙蔽。”他步步向前,慈父口吻苦口婆心:“你仔细回想,从小到大我有哪点对不起你?你和愕达木发生争端时,阿父哪次不偏向你?送你去天都寨,苦心孤诣为你铺就一个铁壁将军的名号,整个西北只知你愕丹而不识愕达木,难道这些都是虚情假意?如果只是将你当成一味安抚心魔的药,我何苦苦心栽培?好吃好喝地养着,把你养废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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