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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们不知道赈灾银在哪啊。”

“你们小郡王知道。”

“小郡王知……将军知道?将军来淮南查赈灾银被劫的案子了?查到银子下落了?在哪?什么时候去抢回来?”

霍惊堂的行踪瞒着人,崔副官没跟在他身边做事,自然也被瞒着。

“银子在扬州。”

“离这儿不远,小赵大人您立刻调兵去抢回来——”

“那笔银子现在是烫手山芋,落我们手里已经不管用了。”

“怎么说?”

赵白鱼摇摇头:“不可说。”

崔副官:“……”小赵大人越来越像将军喜欢卖关子,就很难受。“话说回来,是将军告诉您银子的事?”

“我猜的,写信问,他就说了。”

小赵大人为什么能猜到将军知道银子的下落?难道这就是有情人之间的心有灵犀?

崔副官不自觉说出疑惑,得来赵白鱼一个奇怪的眼神:“你脑洞挺大。霍惊堂和我通信时说他在扬州,我寻思他没事到扬州干嘛,如果是为我而来,为什么不进江阳县?如果是为时疫或者章从潞的案子而来,前者已经解决,后者有我一个钦差就够了,所有原因都排除,那就剩下最后一个可能。”

“徐州赈灾银被劫。”

赵白鱼想到要说的话,当即提笔写下来:“银子在徐州被劫,霍惊堂为什么留在扬州?除非他知道银子在那儿。”

崔副官下意识问既然知道银子在扬州为什么不抢回来,说完发现回到刚才‘银子为什么烫手’的问题上,而赵白鱼兀自写信,仿佛没听见。

心知不是他能知道的原因,崔副官就聪明地闭嘴。

赵白鱼此时心里也在叹气,本来银子到谁手里就算掌控主动权,谁知道抢赈灾银的人能和前朝素有贤王之称的靖王扯上关系?

霍惊堂来信里写:【华氏一族曾和圣祖一起推翻前朝统治,平分天下。圣祖先一步抵达京都称帝,华氏不得不退居为臣,为安抚华氏,圣祖赐华氏丹书铁券,言明今后华氏子孙无论犯什么法都不能定罪。有免死金牌在手,华氏才甘愿让步,但华氏三代后人丁凋零,迅速没落,直到华氏女出世,家中再无其他子嗣。华氏孤女入东宫为良娣,贤良淑德,后被封为淑妃,诞下一子,成年后赐封号靖王。】

华氏孤女是霍惊堂的祖母。

【华氏丹书铁券被留给靖王,任何时候都能保他一命。】

【陛下登基前几年,朝局混乱,事事被靖王门党掣肘,就差被逼宫。就我父亲早年干的那些事,够他死好几回,可惜有丹书铁券在手,陛下毫无办法。】

这就是银子烫手的根本原因。

赈灾银就藏在靖王名下的寄畅山庄里,谁劫的官银一目了然。

这一遭很好解释为什么身为太子门党的安怀德要劫杀赈灾银,因为他实际是靖王门党。

表面是替太子养兵,实际是养靖王手里的那支西北军,二十几年来从未放弃谋朝篡位的打算,也是够坚持不懈的。

靖王手里有免死金牌,揭发他劫赈灾银、杀朝廷命官也杀不了他,起码有个理由拿走他手里的兵权,杀不了但可以圈禁。

问题是寄畅山庄里出现大量禁军,说明靖王养的兵就在扬州府。

谋朝篡位是诛九族的罪,没法适用于靖王身上,毕竟元狩帝也在九族之内,但是这重罪之下,肯定能杀靖王了吧?

欸,就不能。

开国圣祖亲赐的丹书铁券能无视吗?

必然不能,尤其立国之后,华氏三代凋零本就让人心里犯嘀咕,大家明面没说,私底下都猜是不是皇家怕华氏不甘心,哪天突然蹦出来篡位,于是悄悄谋害人家子嗣。

别说,谣言有理有据,赵白鱼以前还有点相信。

要是废了丹书铁券,岂不坐实民间谣言,欲置华氏后代于死地?

更何况是圣祖金口玉言,谁敢动?

回到原来的问题,不能废的丹书铁券和大景律法互相冲突,怎么解决?

谁揭发,谁解决,谁第一个冒头抢功,谁就是出头鸟。

谁来都没法解决它,一旦捅破就是直接撕开元狩帝的脸面,当年先帝差点废太子位,改立靖王,元狩帝艰难险阻才登基。

登基后,处处被靖王门党为难,也是一番艰苦卓绝才拔1除靖王门党,可二十多年过去仍然没法处理靖王,更没法拿会靖王手里的西北兵,靖王早就是元狩帝恨欲除之的心病。

本朝四皇子曾颇受帝宠,年幼无知替靖王说了句好话,当即被元狩帝厌弃至今,成年悄无声息地搬出皇宫,没有亲赐的府邸和封号,还是他母妃求到皇后那里,才有太子做主拨一座府邸住。

由此可见,元狩帝有多厌恶靖王。

眼下揭发靖王,却碍于丹书铁券没法杀他,等于再次打脸元狩帝,且打得前所未有的狠,元狩帝肯定勃然大怒,朝臣也不允许他废圣祖亲赐的丹书铁券,怒火没处撒,主动揭发把这棘手问题甩给元狩帝的人就首当其冲了。

所以它很烫手。

赵白鱼还查出靖王养私兵打算篡位的钱来自于太子门党、来自司马氏搜刮的民脂民膏,来自元狩帝的国库、内库,如果一块儿揭发出来,只能说它就是一桶往熊熊燃烧的烈火上浇灌的滚烫热油。

“怪不得霍惊堂守扬州那么久,愣是没动。不过就算没丹书铁券,他也不能亲自动手。”

虽是大义灭亲,难保不会有人说他弑父抢功,毕竟古人重孝,有心诽谤一个人就能找出一堆圣人大道理肆意解读,借此攻击政敌,不得不承认效果很好。

好在这事儿本身烫手程度盖过那点微不足道的孝道,霍惊堂和赵白鱼两人一个比一个精明,不打算亲自接这烫手山芋。

赵白鱼提笔问:【事关朝局稳定和百姓公道,此事不能逃避,还是得想法解决,只是会不会连累你?】

甭管霍惊堂私底下的秘密,至少表面上他和靖王还是父子。

接着把他的计划和查到的司马氏私吞公款,想利用安怀德练兵结果反被当成钱篓子利用的几件事,统统写明白说给他听。

写完信送出去,第二天傍晚立刻收到霍惊堂回信:【安怀德派人假装强盗杀江南皇商黄氏满门,是为抢万年血珀。】

赵白鱼豁然开朗,他就想不通安怀德为什么无冤无仇且多此一举跑到江南灭人家满门,原是为了万年血珀!

想想时间的确对得上,霍惊堂可以说是元狩帝手里的王牌,如果没有身中蛊毒这回事,再给他十年时间,必然能收服西北军。

靖王深感威胁,巴不得霍惊堂赶紧死,所以提前一步杀黄氏满门,想抢走万年血珀,只是没料到血珀藏在青楼女子的闺房里,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就算是没感情的父子,谋算性命时多少会有点犹豫,直接灭人满门不怕业障缠身,感觉不止是纯粹的利益考量,或许还有几分……恨?”赵白鱼自言自语。

也许靖王也怀疑霍惊堂和元狩帝的关系?

上一辈的爱恨情仇多少有点复杂。

***

深夜。

十几名黑衣人悄无声息溜进江阳县牢房里,寻到目标牢房便狠狠砍断铁链冲进去,对着草垛里的人影毫不留情地砍下去。

连砍数十下,不见有血溅出,连忙拉开草垛发现底下还是草垛,根本没人!

糟了,中计!

黑衣人立刻转身想跑,结果火光大亮,牢房外头围满官兵,为首是崔副官。

崔副官:“活口不论,拿下他们!”

官兵和黑衣刺客互相厮杀,崔副官提刀冲进去,刀法狠准快,局势瞬间压倒,而人群外则是砚冰招呼几个衙役:“快快!锣敲起来、鼓打起来,喊‘有人劫狱’,声音大点——再大点!”

外面呼天抢地,牢狱里头的犯人都被吵醒,最里面一间牢狱的吕良仕吓得胆颤,冲到门边连声追问狱卒究竟什么情况。

狱卒:“你都快死了,还关心别人劫不劫狱?心挺大啊。”

另一个狱卒:“什么劫狱?我看是杀人灭口!哪有劫狱的,一冲进牢房里乱砍乱杀?”

狱卒煞有其事:“欸对!我看呐,八成是恶事做尽,被关牢里还不能泄愤,特地进来刺杀……不过好像找错人了?”

另一个狱卒:“是找错了。真惨呐,腰都被砍断了,剩下一层皮连着,肠子掉一地,爬在地上抓住钦差的裤腿喊‘救命……救救我……’。”

“别说了,晦气。”

两个狱卒逐渐走远,剩下吕良仕瘫倒在地,吓得六神无主,等回神后猛地发现四周一片死寂,禁不住吓出一身冷汗,忽地有道黑影落在牢房前,砍断隔壁牢房的铁链问里头的人:“你是不是吕良仕?”

吕良仕浑身一哆嗦,吓尿了。

隔壁声音虚弱地说:“我不是,如果你想找的是原江阳县县令吕良仕,他就在隔壁牢房。”

什么!吕良仕一惊,眼角余光瞥见黑影过来,当即扒着牢房门大喊:“来人!来人啊——有刺客!救命——救救我,我说……我告诉你们账本在哪——嗝!”

黑衣人高举砍刀,就要砍下的瞬间被拧断脖子,尸体倒下,露出身上满是酷刑痕迹的孙负乙。

孙负乙目光狠辣地说:“吕良仕,如果你想保住这条命,最好改攀另一棵大树。无论是钦差还是郑国公府,谁都保不了你,除了安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