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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阑玉嘿嘿地笑,蹭过来:“大表兄吃什么呢,给我也来一口!”

谢枝山护食:“饿了叫厨下给你送,到处抢食,成什么样子?”

袁阑玉是个凑热闹的性子,被拒绝了也不难过,扯着嘴笑:“没饿,就是瞧着新鲜。”

剩的不多,谢枝山几口清完,再唤了苗九进来收拾。

至于袁阑玉,浑小子来得不是时候,然而再不顺眼也是表弟,于是问他昨日几时到的,路上是否顺利等等。

袁阑玉打小钦仰这位大表兄,一句接一句,简直像在答夫子的问。

只是眼睛不大老实,总往司滢那头瞟。

次数多了,看得谢枝山直皱眉。

他起身挡住司滢,正想让她先回蕉月苑,陡然想起件事,便转身问袁阑玉:“你送往各院的礼物中都有一瓶腌渍梅脯,那梅脯什么来路?都经过什么人的手?”

袁阑玉先还不解,待闹清事由,他嘴张了老半天:“白瓷瓶?那是给大表兄的,怎么送到司姑娘院子里去了?”

“给我的?”谢枝山察觉不对:“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

当着司滢,袁阑玉有些不好意思,但谢枝山发了话他不敢不听,只得硬着头皮交待道:“那是用酒泡的,酒里还有红参淫羊藿和鹿茸……作用是固肾,壮本和……强精元。”

满室立静。

谢枝山一张脸精彩极了,气个够呛的同时还不忘去看司滢。

好巧不巧,跟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短短的接视,谢枝山从司滢眼里看到真真切切的惊与诧,她甚至飞快朝他下三路搂了一眼。

谢枝山突然后悔,后悔昨天没给她上手亲试过,毕竟袍子为什么顶得起来,她不一定知道。

再一看,人已经把头埋得低低的,像正在淋雨的鹌鹑。

六月飞霜,谢枝山含冤莫白。

这才叫天大的误会吧?要跟她解释么?说他不需要固肾壮本,更不用强精元?

想来想去,只有越抹越黑的下场,于是紧紧握着手里一册书,喝斥袁阑玉:“管好你自己就行,我需要你瞎操心?”

“是个爷们都需要补肾,我也是好心……”袁阑玉还挣扎着想为自己辩解,在谢枝山如炬的目光下,忙用两手捂住嘴,示意再不说了。

谢枝山倍受刺激,再无心招待谁了,摆摆手把人清出去,末了跟司滢说:“迟些请个大夫去给你号号脉,倘有不适之处,切莫隐瞒。”

“应该没事的,爷们补肾,姑娘家吃了顶多肝火旺些,烧个几天就好了。”袁阑玉抢话一通。

肝火旺么?司滢摸了摸脸。

难怪她昨夜差点差点把谢菩萨给拆吃入腹,原来是火泄不出来,只能逮着人发。

在这书房耽搁够久了,司滢朝谢枝山道过谢,往外走去。

谢枝山的眼环追着她,又是那种欲言又止的悲伤。像冤死的鬼,涩然又虚弱,难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走出平阔的庭院,袁阑玉向司滢道歉:“对不住啊,是我没交待好,我大意了。”

晨风珊珊,他哩哩罗罗,司滢先还能耐心应着,甚至为他捎的礼物而道谢,但也不知是否被他言中,渐渐的,被他哓哓不休搅得发躁。

袁阑玉问她:“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多谢四公子关心。”说完一压膝,司滢打算往回走,然而袁阑玉简直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她停住:“四公子,我与你好像并不同路?”

“我去找我妹妹。”袁阑玉咧嘴一笑,没几步,又偏头看她:“你是不是生气了啊?为了那瓶梅子。”

司滢说没有,他又接着问:“我早上喂马的时候,在马厩看到一匹白驹,马夫说是你的,可以借我骑一回么?我骑术很精湛的,肯定不会伤了你的马!”

“恐怕不行,”司滢耐着性子同他解释:“并非我的马,只是暂时放在府里养着罢了,很快便要还给原主。”

袁阑玉哦了一声,便在司滢以为他终于要消停的时候,又见他呲着牙笑:“我给你变个把戏好不好?”

司滢无力极了:“四公子,我有些头晕。”

袁阑玉两手背到身后,讪讪地笑了笑:“我不说话了,不说了。”

司滢再度道别,往前发现人还跟着,回身便快了些,把个袁阑玉给吓着了。

他后退一步,伸手拍了拍脑袋:“我忘了!雁南苑不在这边。”

碰一鼻子灰,怎么都该是乌眉灶眼的,然而这位特别想得开,晃着压襟的玉佩,嘴里哼着小曲,乐陶陶地走了。

背影一晃一晃,自得其乐,看得人哭笑不得。

“这袁小郎怎么滑头滑脑的,跟五姑娘不是龙凤胎么?怎么生得不大像,脾性也不着边?”织儿纳闷。

司滢也不懂:“兴许一个随爹,一个随娘?”

等回到蕉月苑,在织儿的追问下,她把书房里的事给说了。

听完后,织儿竖了大拇指:“姑娘真是招式了得,居然逢凶化吉了。”

司滢不敢领这份夸,她是急中生智,但也做好了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准备,只是脱险太快,仍然有挨不着实地的感觉。

一旁,织儿喃喃地问:“姑娘,你觉不觉得郎君……有点像话本子里提过的一类人?”

“什么?”

“我不敢说。”

主仆俩悄然对视,虽没说话,脑子里却不约而同地蹦出几个字——纸糊的老虎。

当日晚些时候,大夫上门替司滢把脉。

倒也没什么打紧的,只说内火确实旺了些,有可能会再流鼻血,便开了些清火的方子,让吃个几天,得闲了多绕绕弯,散散那碟梅子的药性。

司滢一切照做。

许是为了赔情,后那些天,时不时能收到袁阑玉送来的东西。

刚开始是各色清凉补品,到后来是不知打哪淘来的小玩意。有巴掌大小的纸鸢,消暑的童子风扇,还有会饮水的木鸟,倒比什么书册要消闲得多。

只是司滢有时也会疑惑,想知道那本洞玄子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书,竟让谢菩萨慌成那样。

天一日热过一日,端午将近,龙舟水也如期而至,洋洋洒洒,扯破了天似的。

这些时日里,除了听到干娘一家应该会在节后两天赶到外,有意无意的,司滢也能听到和丁淳相关的一些事。

譬如他母亲与表妹到了侯府,再譬如,他主动向圣上请旨,要去虎城戍边。

而他的婚事,则是从祝雪盼嘴里听来的。

端午前一天,祝雪盼到谢府找司滢玩。跟着一道摆弄了那些小玩意后,提及了丁淳。

她直接告诉司滢:“我祖父说他这回本来能在兵部领缺,不用去那苦哈哈的地方,但他硬要去虎山守着,说是将不思掌兵,只想蹲在衙门里动笔杆子,容易成禄蠹。”

又压声道:“听说请旨以后,他们舅甥小闹一场。”

司滢想了想:“是西宁侯不同意么?”

“当然不同意了!”祝雪盼煞有介事:“你想啊,他女儿圣眷正浓,他那几个儿子没一个顶用的,也就这个外甥争气,当然巴望着外甥能留在朝中支应。结果外甥不听他的话,跑那么老远去,有什么事也指望不上,更别说配合他……咳,挟势弄权了。”

说完这些,又神秘兮兮地揣测:“不过也有个传言,说他是被迫离开燕京的。”

涉及朝堂纷争,后宅女眷也不大能晓得内情,祝雪盼点着小纸鸢的边,只含糊地说了句:“听我祖父的口风,应该是侯府那头得罪司礼监,连累他了。”

怎么也是曾经以为能成为自己夫婿的人,司滢面上不显,心里还是有些揪心的。

只是她出不上力,徒剩担忧。

正怅然时,祝雪盼神来一句:“你放心,那天的事我跟谁都没说。”

司滢愣了下,但也很快醒过腔来,知道她说的是丁淳。

那天丁淳迎上来与她说话,还有西宁侯的那句,应该在场的明眼人都能看出端倪。

袖摆发紧,是祝雪盼摇了她一下:“不过我觉得,你没能跟丁将军有个结果,倒不见得是坏事。”

司滢给她添了些茶,低声道:“丁将军,其实是个极好的人。”

这话祝雪盼也赞同,可她的意思,在于丁淳的母亲。

天时不早,刮过风带些水气,八成是又要下雨。

司滢把伞侯着,送祝雪盼出府。

路上,祝雪盼附耳跟她说:“丁老夫人我虽然没见过,但我娘说她性子有些夹生,为人防备过了头,谁跟她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戳着她的痛处,并不好相与。”

司滢张起手,牵了牵披帛。

独自养大儿子,当是有不为外人所道的苦处,太好说话容易挨人欺负,久而久之便成了强势的性子。

这样的母亲,应该最怕是儿子不听自己的话,尤其是在婚事上。

祝雪盼叹一声:“不过要依我娘的话,找个无父无母的才最省心,上头没婆婆管着,自个儿想怎么折腾都成。”

司滢笑了笑:“真有那样的人,恐怕也与礼部侍郎家的小姐难堪匹配。”

历朝历代,除非是开国之时从龙有功的,否则朝中没个至亲扶持,怎么可能登高位,成权要?

天穹的乌云多了些,府里有下人在用红绳束艾蒿,准备明早就挂起来。

新鲜艾叶提神通窍,香气芳盛,祝雪盼提醒司滢:“明晚上出去逛庙会,可别忘啦。”

过影壁,离府门不远处,忽然有个袁阑玉蹿出来。

他腋下夹着什么东西,兜头就来一句:“祝姑娘,带伞了么?”

“我不要,你自己用吧!”祝雪盼简直像见了洪水猛兽,匆匆告别走了。

司滢目送她离开,回身走到影壁前,袁阑玉问她:“身子好些了吧?”

“劳四公子记挂,早好了的。”司滢和声答道。

这位小郎倒没什么坏心,就是精神头太强盛,一张嘴和一双腿都闲不住。

俩人站影壁说话时,府门外头,谢枝山刚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