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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带着夜里的凉气,沉默地走进客厅,经过她时,似乎瞥了她一眼,不过像是生气了似的,没有搭理她。他手中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苏倾偏过头,看见他手上的粉红色纸袋子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束小雏菊,金黄的鲜花被包裹在透明玻璃纸里,开得正烂漫。

“你给小西买的花吗?”她扶着颈后的充电线,好奇地伸着脖子。

y的嘴角绷着,并不搭话。

“那么是小西给你买的花?”

他低着头仔仔细细地将小雏菊插在窗台边上的花瓶里,用力抻了抻它们的叶子,一言不发。

窗外渐渐地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圆滚滚的的水珠打在玻璃窗上,奏乐一样清脆的鼓点响起,无数潮气弥散进室内,那一束来自花店的小雏菊,在窗台边枝叶伸展。

少年回过头,在客厅昏暗的光线下,定定地看向趴在沙发上、已经阖上眼睛的纤细的身影。

那眼神里同时含着好笑的怜意和滚烫的恨意,半晌,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毕业的最后一年里,功课前所未有的繁重,y几乎睡在电脑桌前。

苏倾每天晚上上楼来同他送宵夜,有时y会发现许多新鲜的事情,譬如苏倾实在娇小,她的一张脸可能只有巴掌大,手腕和脚腕更是纤细。她的肩膀瘦削,好像随便一揽就能被扣在怀里,动弹不得。这样一个人,居然总是以监护人的姿态对他说教着。

“要记得喝水。”

“嘿y,把这个苹果吃了。”

“空调的风口不可以对着脸。”她踮起脚尖用手指调整中央空调的程序,认真地说,“你会得面瘫的。”

十有八/九的时间,他坐在桌前不答话,看着她的裙角心动神移。

睡觉前,y总会习惯性地打那只老旧的、被她改编过的兵人游戏解闷,如今他已经打到了七十七关,等待角色以各种各样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死去,然后闷笑着拉过枕头入睡。

五月份,y和秋原同时收到了国立大学信息科技系的保送信。

在此之前他可以自由支配时间,在实验室完成与他未来课题相关的实验。

这使得屋子里的两个人变得同时闲下来。

苏倾现在不必每天叫他起床、为他做早餐,也不用着急忙慌地给他装一天的便当,或者梳理作业,她有大把时间待在她自己心爱的地下室,坐在地上或书柜上,一本一本地翻看那些旧的纸质书。

y常在洗过澡后下楼来同她坐在一起看书。夏天的地下室潮湿而凉爽,他的发梢和t恤里散发出清爽的沐浴露气味,膝上放着一册厚重的《时间简史》。

“不要扫描。”他说,“要用眼睛看。”

“用眼睛看?”苏倾捧起一册书,竖着举在眼前,远远地看着,又慢慢拉近。

“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他像教小孩子读书一样,将食指放在文字底下,慢慢移动,“这样读过去。”

苏倾毫不犹豫地抹去那些轻易得来的知识,重新艰难地触摸宇宙,像人一样在学会自己不知道的知识时体会那种醍醐灌顶的兴奋。

后来有一次,她在一本旧书上,读到这样一行斜体字:“鸟儿愿为一朵云,云儿愿为一只鸟。”

“这是说哪个星球?”她眨着眼睛,又读了一遍,回头问y。

y顿了顿,轻声答道:“这不是星球,是泰戈尔。”

“泰戈尔?”

“是诗。”y有些不太确定地说,“大概讲的是云和鸟相互羡慕的心愿。”

“鸟儿愿为一朵云,云儿愿为一只鸟。”

苏倾将打开的书页贴住自己的心口,她将这两句美丽的诗镌刻在心里。

我也有一个心愿,她暗暗地想,我的心愿是……

变成匹诺曹。

她暗暗地保存这个珍贵的秘密。

夏天以来的日子里,y也常常会在地下室放全息影片,片子是时兴的新片,苏倾坐在地毯上抱着膝看,偶尔问y电影的剧情。

蓝光倒影在少年脸上,照亮他的长睫,他答得漫不经心,偶尔会侧过脸来看看她听懂没有,每当他转过脸来的时候,苏倾都仰头冲他笑着,那一双黑眸如曜石。

y的脸色微红,手放在她头顶上,把她的脑袋扭向屏幕:“仔细看。”

后来有一次,他放了一个奇怪的没有字幕的片子。

“怎么不开声音?”苏倾有些疑惑地扭头问,y低着头扫着地面,眼低很快地掠过了一丝狼狈。

“这个片子没有声音。”他说,“看就是了。”

“喔。”苏倾扭过头去,没有声音,也没有字幕,那是默片。

光线混沌中,屏幕上的男人同女孩开始接吻,那是一个苏倾从未见过的、有点不像吻的吻,她不禁看直了眼睛,随后他们从沙发转移到了床上,女孩的衣服一件件剥落,窗帘被风荡起,蒙昧的、微有模糊的画面,因为关闭声音的缘故,情/色的意味淡去不少,更像是一段朦胧的剪影。

y侧过眼,暗暗观察她的神情。

可是,小机器人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那靡丽的色调笼罩在她清丽天真的面庞上,让他有一种近乎罪恶的冲动。

y先坐不住狼狈地站起身,关掉了全息投影。

苏倾冲着黑乎乎的墙壁,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睡觉吧。”少年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不再看她,飞快地向楼上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雏菊的花语:暗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