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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溯微一出剑冢便被下了木牌, “请”至戒律堂内。这些杂役将他带着路过藏书室,正撞上徐抱朴,徐抱朴要求亲自行刑, 他们只得散开。

花青伞在屏风外喝茶, 全当没听见这动静, 耳朵却竖着。

待人退下,徐抱朴奇道:“听说你跟无真长老动手,还砸了他的阁子。”

沈溯微没有言语。

“他是怎么你了?这不像你行事风格啊。今日若不是我过来,你怎么办, 硬让人罚了?”徐抱朴见他在书架上逡巡,便问,“你要找什么东西?”

沈溯微道:“了解一下无真。”

他默然抽出一本典籍翻看。

沈溯微总觉得无真身上有不妥之处。以至一见到他, 仿若有宿世之仇, 难以克制杀意。

徐抱朴:“有些事情未必记录在典籍。你入门晚些, 当年事你不清楚。”

“是吗?”

“当时无真初化法相, 是玄蛟,动不动就烧焦万物, 要临水之处辅助修炼,便在迦南海之上寻了个地方,回来的时候发现这块地给蓬莱占了,将他惹了, 便上门挑衅。”

“蓬莱仙宗初立宗不久, 人丁还稀薄, 无真嚣张狂妄, 也不知伤了多少弟子, 时任掌门只好去求救清衡道君, 清衡道君出手将他摁住了;后来清衡出了主意, 叫蓬莱仙宗请无真入宗门做长老,蓬莱怕结下仇怨,便赶紧求和,无真也好同在此地修炼,宗门内典籍、法宝、丹药共享,无真答应了。”

徐抱朴道:“无真和花长老一般,都不涉及宗门利益,只管自己的地盘,宗门也不牵制他二人。多年来都是如此。”

沈溯微道:“清衡和无真确系兄弟吗?”

“也不算是太亲的兄弟。清衡是世家的嫡系,无真约莫是旁枝。年龄相差也大。”徐抱朴道,“不过他们的关系,大约不像我们想的那般势如水火,甚至情谊深厚。”

“怎么说?”

徐抱朴笑道:“倘若清衡要对付无真,大可借蓬莱求援的机会废了他的修为,但是他只是将无真捉了,还给他安排了个归宿。当时对修士是紧箍咒,苦修时代一来,方知是保命符;至于无真,这片海上同蓬莱差不多的岛屿也不少,他既然年少意气,打输了不该拔脚走人么?若不是给清衡面子,又何必屈尊求和,非挤在这一块地上。”

沈溯微看着典籍内载火系法术,道:“我看着上面写,清衡道君陨落于深渊之火。”

“是了,不过此事和无真无关。原本他们二人是正常斗法,清衡回去后,自身深渊之火忽然自燃不熄,至于陨落无妄崖,不得不说是天道旨意。”

话语之间沈溯微已经翻到了第五册 ,见无真同魔王大战重伤而返,目光在“魔王”二字上停留了片刻,不知为何觉得格外刺目:“魔王,也会深渊之火?”

“——你说当年死的那个魔王?有传言说它是清衡尾骨生发,若是真的,清衡的修为法术自然全盘继承。不过死无对证了。”

沈溯微看着徐抱朴道:“清衡枉死于深渊之火,无真总该有些阴影,他是不会轻易动用深渊之火的。”

“他的确心怀愧疚,自此之后未再释出过……”徐抱朴忽而叫他问得紧张起来,“怎么,你看到无真用深渊之火了?”

“是了,而且并非半步化神的四条火龙,是化神境修士才能调出的八条。”沈溯微掩卷,冷冷望过来,“当日无真诛杀魔王回来,可有人验明他到底是谁?”

纵然习惯沈溯微的心思缜密,但被这轻飘飘一问,徐抱朴仍感到一股凉气从头顶灌入后颈衣领下。

花青伞隔着屏风一声冷笑,二人都是一惊。花青伞笑道:“哎呦,看来我宗门内也不是没有聪明人嘛。”

徐抱朴不再多话,掌中飞出一把白光萦绕、飞速旋转的四刃钢刀,是其本命法器“割风刃”:“我现在同你去验证一下,花长老可要同去?”

花青伞说了什么没注意听,沈溯微忽而神色一凝,拔剑便走:“擂台那边出事了。”

徐千屿打开了喙凤蝶的战阵,但不知为何,没有叫他。

徐抱朴聆听外间动静,一把拽住他:“是在地下;跟我来,我晓得原来的地下大阵如何排布。”

*

且说地陷后,芝兰车斜卡缝隙,徐芊芊从中直直掉入一处幽冷黑暗的废墟中,腿脚擦伤。

幸好掉在她旁边的是陆呦,有同伴在侧,她心中稍慰,忙拉住陆呦的手,问这是何处。

“原本是不会地陷的。”陆呦幽幽道,“那是因为,徐师姐她要借擂台之机杀我。杀意太重,我躲开一击,她便劈碎了擂台。”

徐芊芊哪知平凡的斗法下掩藏如此杀机,心下骇然:“她、她为何要杀你?”

“我也不太清楚,总归她本性就是如此,妒心重,暴躁嗜杀。”陆呦望着徐芊芊道,“可能是因为,她不喜欢旁人觊觎沈师兄,而我和沈师兄多说了两句话。”

徐芊芊儿时遭遇过血光之灾,对“杀”之类的字眼很有阴影,眼珠内阴翳一闪,脸色登时惨白一片。陆呦将她扶至角落坐下:“你脚受伤了,不便走动。先坐在此地,等我找到出口,我就回来带你出去。”

“好。”徐芊芊眼睁睁地望着陆呦离去,将自己抱成一团,心中酸涩全被恐惧取代:说了两句话就这样么?那若是小师妹知道自己差点同沈师兄有了婚约,又该如何对自己?

像是在印证她的猜测,外面忽然传来了徐千屿的声音和陆呦的惨叫声,徐芊芊骇然捂住嘴巴。

一滴水,砸在发顶上。随后水淅淅沥沥从洞顶上倾泻而下,将她浇了个透湿。

徐芊芊仰头,洞窟开始漏水了!

水越积越多,很快没过了缩在一处的绸布绣鞋。

洞外,徐千屿持剑,警惕地望着陆呦。

她莫名掉至此地,找了半天不得出去之法,憋了一肚子火,撞见陆呦,立马戳了她一剑。

陆呦一躲,剑划破了陆呦的弟子服,她捂住手臂,血从指缝中渗出来,眼中湿润:“徐师姐,你为何屡屡针对我?”

徐千屿见她非但没还手,还大呼小叫起来,此处又没有外人,这样造作又给谁看呢?

——难道此处有下来救援的弟子?

徐千屿登时绷紧了弦,但感知半天,四面确实没有修士。唯有哗啦啦的水声。

水声。

徐千屿回头,见那洞窟内飘起一截粉色的披帛,一闪而过,似被人拽了回去。

她突然想到掉下来时,有人喊着徐芊芊也掉进来了。难道那里面是徐芊芊?徐芊芊身无修为,若是摔昏过去又被水淹了便危险了。

便抛下陆呦,蹚水进洞:“徐芊芊?”

徐芊芊缩在角落,听陆呦惨叫了几声便没了音,而徐千屿的声音忽在身侧炸响,不啻白日丧钟,登时吓得三魂走了七魄,哪敢应声。

但水已淹上膝盖。

“徐芊芊?”

“徐芊芊?”

此地没有疏漏处,水已经蔓延至腿根,徐千屿边摸索,边意识出窍探看。

然而天上倾落之水是灵水,洞穴倒悬之石是灵石,绿幽幽一片,任何东西的光亮,都大于一个没有任何灵根的凡人。

若不是感念没人给她助威时,徐芊芊送来一盘果子,大涨她面子,她这便走了:“徐芊芊,应答我一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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