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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借据上白纸黑字,写着十日后归还。如今超期未还,我已经通融几日,却听闻此剑成你的嫁妆,世上可无如此道理。”

尺素宝剑?

徐千屿想到那日,在嫁妆箱子内的确突兀地看到一把宝剑。这些日子她也翻过其他的箱子,里面便都是些寻常陪嫁,赵府也并非武将之家。若说剑是借来的,也说得过去。

“二小姐,我不想难为你。此剑今日要展出,我亦是着急。取了剑我就走,予我方便,便是给自己方便。”

郭义正奄奄一息,徐千屿不便下车,便叫丫鬟:“把借据拿来我看。”

借据和赵家的铺契一并递入车内,徐千屿扫了两眼,见确有此事,便叫人收下。

“你拿走吧。”徐千屿道,“我嫁妆在后一辆车,楼主自取。”

幸而嫁妆和彩礼并不同车,徐千屿嘱咐丫鬟们道:“你们盯着他取,只许碰嫁妆,不许碰彩礼,有什么异常便来报我。”

柳易安取出那把尺素宝剑,也不废话,将箱奁装回,一拱手放行车队。

本是一个小插曲,彩车继续行进,然而走了两步,徐千屿面色一变。

法印提示,镇魂锁离开了她身边!

难道柳易安使了什么手段,将镇魂锁一并取走了?

徐千屿恼怒,想立刻跳车去追,袖子却被人抓住,回头一看,不由怔住:

郭义双眼乞求地看着她,大颗大颗地涌出眼泪,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些哼声。

蛊虫尚未除尽,倘若她此时离开,必然死灰复燃。

这蛊虫生长繁殖的速度出人意料,三日前郭义还有个人形,三日后人竟灯枯油竭。

倒是可以等她回来再烧一遍,但郭义已被吸食成得形销骨立,恐怕经不起这样的重复折腾。

他自己亦有所感,求生欲使他拽住了徐千屿,不想叫她离开。

他气力衰弱,徐千屿用力一挣便能挣开。但此等轻微的举动,使她放下车帘:“知道了,我不走。”

说罢真的坐回车中,两耳不闻窗外,继续以万鸦壶灭蛊虫。

拿到镇魂锁,只是第一步,还需从特定的“门”离开蓬莱,才算完成任务。别人就算拿到镇魂锁,也得守得住,不然她总有办法抢回来。

当日她不小心扎了郭义一镖,今日好事做到底,就当是还了他吧。

迎亲队伍回了郭家,郭义体内蛊虫也除尽。徐千屿拖着昏过去的郭义下车,郭义的丫鬟们七手八脚地迎上来:“二少爷这是怎么了?”

“醉了。”徐千屿道,“快把他扶下去休息,再给他炖点鸡汤补补身体。”

她嘱咐人将郭义看好,自己则大致熟悉了一下郭府环境。

郭府倒无魔气,但十分混乱。

偌大的府邸,砖块残损,落叶满阶。下人们蹲在一处打牌赌色,吆五喝六;厨娘亦嗑瓜子闲话,新娘进了门,方才懒洋洋散开。有凋敝之象。

她抓了个丫鬟来:“我公婆在何处?”

“老爷夫人去南方押镖了,已有小半年未归。”

徐千屿又问:“那府里就没有一个主事之人?”

“原本是大少爷主事的,可是……”

大少爷郭恒原本在家主事,不过他不久前忽然拜入道门,今去云游已半月,归期未定。他一撒手,郭府便成了现在这般。

徐千屿叹了口气,帷帽一扣,溜出赵府,去讨她的镇魂锁。

*

“请姑娘品尝好茶。”

徐千屿一进芳华楼,便被两名茶娘子热情迎接。茶娘子和那楼主的打扮如出一辙,缀满珠宝,粉面含傲。

芳华楼足四层,比上次阮竹清带她去的酒楼大许多。楼如其名,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底层是茶坊,摆满四方漆木桌。据说楼上还有雅间、藏宝阁之类,都是需要一定身份才可踏足。

寻常人只能坐在一楼的茶坊。

虽如此,徐千屿回头看去:达官贵人座无虚席,折扇微晃,绫罗娇笑,热闹非凡。

徐千屿同茶娘子好声好气说明自己的身份来意,着人去请楼主。不过她等了一会儿,还没有人来。

徐千屿喝着茶,耳边叮当作响。筑基修士对声音敏感,循声而望,有一名衣衫褴褛的小孩,一手举持着草靶,在桌与桌之间走来走去。

草靶上面缀着草编蚂蚱、蜻蜓、蝉,他上下举动草靶,蝉的翅膀便闪亮亮地晃动。他右手拿着一只破碗,上下颠着,里面的铜钱便发出响声。

草编的东西不值钱。卖蝉是给乞讨找个好看些的掩饰。

他掂着碗探寻生意,眼睛与徐千屿对上,眼巴巴地将她望着。

来者是客,茶娘子未加驱赶,但这样身份的人进到芳华楼内,她们面露不喜。小孩身量矮小,她转身便轻易将他挡住,挤到了另一边。几个茶娘子相视一笑,端着茶杯撞来撞去,不一会便将他撞到门边。

徐千屿开始摸索身上。水家太有钱,她见人笑脸相迎都会打赏,每逢孩童卖蝉,更是必给。

但此时她没有钱,不免郁结。忽然想到腰间有一枚挂红绳的喜钱,便拽下来,隔了老远,“当啷”抛在他碗里。

喜钱不值钱,但那小孩一见红绳,颇觉喜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高兴地一笑:“你是新娘子!”

“嗯。”

他踮起脚,像是要给她拆一只蝉,徐千屿忙道:“我不要虫。”

她驱虫一上午,再也不想看见虫了。

“那你要什么?”

徐千屿想了想,隔着人来人往,骄矜一笑:“我要蝴蝶。”

那小孩怔怔望着她,半晌,眼圈儿竟红了:“可我,没有蝴蝶呀。”

徐千屿本想逗他玩笑,谁知给他逗哭了,慌忙摆手:“那不要了。”

那小孩掉头跑出了芳华楼。

徐千屿:“哎……”

她心里正郁结,茶娘子来回禀:“赵二小姐,楼主正忙,他不见客,请回吧!”

徐千屿反手将茶盏掷摔出去。

茶娘子面色一变,凌厉尽显:“大胆,我们芳华楼百年的瓷器,怎可随意破坏!”

徐千屿家中宝贝无数,对茶器还算有些了解,一摸一看便揭穿她谎言。什么百年,刚烧出来的还差不多。这么一想,手上咔嚓又捏碎了一个:“我破坏了两个百年瓷器。叫楼主来见我,商量一下赔偿事宜。”

茶娘子银牙紧咬:“……”

半刻钟后,徐千屿与打扮得似孔雀的楼主对坐二楼雅间。

柳易安瞧她:“怎么,二小姐又后悔啦?”

“剑是借你们芳华楼的,自当还给你。”徐千屿道,“你若是拿了不属于芳华楼的东西,也得还给我。”

柳易安转了转茶杯,看不出神色,忽而摇头一笑:“妙啊。”

他看着徐千屿道:“方才,有一位提篮子、穿白裙的姑娘,跟你说了一样的话。她说那东西是她的,人还在二楼等说法呢。不然,你们俩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