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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随抽回自己的手同时,宋知书失去支撑,跌在地上,她急忙拽住许随的衣袖不让她走。

宋知书的力气很大,许随怎么也挣不脱,一拉一扯间,围观的病人越来越多。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许随在为难病人。

宋知书拽着许随的手不让人走,许随生气又难为情。

忽然,一道压迫性的阴影落了下来,一道强有力的手分开两人的手,周京泽牵着许随把人拎到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女人,缓缓开口:

“不要仗着自己是病患或者病患家属的弱势地位,就可以为所欲为。”

周京泽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掀眸看向许随:

“你们医院的安保措施呢,要不要报警?”

“算了,我们走吧。”许随摇摇头,拉着周京泽离开了。

车内,许随坐在副驾驶上,明显心情很低落,一直没有说话。

“你想说吗?”周京泽抬手碰了碰就她的脸颊,开口,“不想说就先吃点东西。”

“先吃菠萝包还是糖霜山楂?”

喜欢的人一对你温柔,你心里的那份委屈就会放大。

许随抬眼看向周京泽,声音很轻:“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做错,刚在医院那个人,她爸要做一台手术,我给拒绝了。”

“她爸当年的命是我爸救的,可他们非但没有感激,还说是我爸失职,说我是杀人犯的女儿。”许随唇角漾起一丝苦笑。

许父在出任务时,因为一场意外,死在火场里。

当时黎映城北化工厂忽然起了火灾,消防队赶去救援,当他们抵达的时候,火舍舔着墙角,燃起熊熊大火。

尖叫声和撕心裂肺的声音混在一起。许父冲进火场里来来回回,救了四五个人。

最后一趟许父赶紧去救的人是宋方章,那时他已经体力不支,仍强撑着身体,背着宋方章出来。

在走到前门的时候,许父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背上的宋方章也被摔到了地上。

谁知道,房屋横梁忽然坍塌,正中宋方章大腿。

宋方章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许父挪过去,徒手把人拽了出来,再次扶着他出去。

这次他处处留心,在快要出去的时候,火舍加速蔓延,许父意识到不对劲,把人一把推了出去。

建筑物轰然倒塌,许父永远地留在了火场中。

那会儿许随刚上初三,他爸出任务前还说给他的一一买了生日礼物。

结果第二天再也没有回来。

全家人痛失在亲人的悲痛中,周围的人一边安慰她,一边暗自用情感绑住她:

“你妈以后就你一个人了,一定要听她的话。”

许随点点头,心里答应一定会做妈妈的乖女儿。

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当许随奔完丧回到学校时,她发现周围的人看她的眼光都变了。

她被孤立了。

许随并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她坐在书桌写作业的时候,宋知书忽然冲过来,一把撕掉了她的作业本,嚎啕大哭:

“我爸变成残疾人了!你爸为什么失职,背他出去又把人摔在地上。”

“你现在是烈士的女儿,有抚恤金可以领,我家呢?我全家就靠我爸一个人养着,现在我们一家怎么办?”

“都怪你,你爸也配当消防员,还好意思说牺牲!”

“可是我没爸爸了。”许随轻声说,掉出一滴泪。

结果宋知书迎面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

然后许随迎来了长达一年半的校园暴力。

她性格软,脾气好,宋知书料定许随不会告状就带着同学变着法的欺负她。

在那个年代,青春期的小孩基本三观还没形成,他们长在小镇里,有纯朴的同时也有野蛮。

他们跟着宋知书一起审判许随,不是说要分对错。

而是单纯享受审判一个人的快感。

许随经常在抽屉里收到死了的癞蛤蟆,或是作业本被口香糖粘住,上厕所的时候被人反锁住,拖把水把她整个人淋湿。

一开始她会吓得尖叫,也会哭,后来慢慢变得麻木了。

许母是在高一上半学期收到一位年轻的实习老师反映才知道这件事的。

她跑去学校闹了一场,摁着宋知书的脑袋逼她道歉。

最后这件事被许母强硬的态度闹大,上面开始关注,宋知书这才急急地道歉。

许母为了许随的心理健康和学习环境,把人送到了京北。

这才有了许随的第一次转学。

因为长时间的期压,许随内心很自卑,心里的一套价值观也渐渐摇摆。

那时她走路经常低着头甚至还有点驼背含胸,生怕别人注意到她,对她指点。

转学那天遇到周京泽,是她接受到的第一份善意。

那时许随刚转到天中,生病,情绪灰暗,整个人黯淡无光,穿着一条淡色的裙子,就连站在台自我介绍都是快速一带而过。

害怕这里的人跟黎映的一样。

嘲笑她,议论她,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那天虽然没发生这样的情况,可班上没一个人理她,全都漠视她。

许随局促和沮丧到了极点。

只有周京泽。

穿着黑色体恤,校服外套穿得松垮的少年,手里转着一颗篮球,逆着光站在她面前,主动问她是不是没凳子。

还为她跑上跑下五层楼,给许随找了一张新凳子。

蝉鸣声热烈,大片的光涌进来。

有风吹过,少年赶着去打球,眼眸匆匆掠过她,挑着唇角友好地点了一下头。

他成为了她的光。

一直到上大学,许随收养1017,胡茜西问她理由,她说动物比人更懂得感恩。

所以在大学看到李浩以一种讥讽的态度嘲笑她爸是烈士时,许随会露出刺来。

她爸明明拼了命救人的。

出来工作后,她努力优秀,也尽责,认为在职做到自己的那一份责任就够了。导师却一直说她没有做医生的怜悯之心。

许随说的过程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忍不住,整个人崩溃大哭: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以至于是好是坏我都分不清。”

这么多年,他爸坟前连一束宋家送的花都没有。

许随坐在副驾驶上,手捧着脸,眼泪不断从缝隙里掉落。

周京泽低下头,拇指滑动,给她擦眼泪,拥着她进怀里:

“你听我说,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替你原谅他们。”

“但它大部分是好的,我前天遇到的外卖员,送过来一份面,汤洒在半路了,他当时崩溃得大哭,怕客户给差评,凌晨三点,他又拼命顶着寒风赶回去,打算重新自己再买一份补偿给客人,老板给了他免单,他说——这个冬天大家不容易,一起捱过去。”

“就连我不也遇到不公正的行业对待,还遭到亲如手足兄弟的陷害吗?”周京泽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这个世界平均每一万分钟发生行凶案件,每天都虐待儿童的事情存在,但也有人愿意给陌生人加油,坚守岗位去救助每一条生命,比如你们。”周京泽将人从怀里拉开,看着她。

“我们只是遇到了万分之一的不幸,但这个世界仍是好的。”

周京泽声音缓缓,同时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东西,手指扣住她的下颌,指关节抚着唇珠,塞了进去。

许随舌尖碰了一下,外衣转瞬即化,甜味在唇齿间慢慢散开,一下子冲淡了心里的苦。

他给了她一颗糖。

许随在泪眼迷蒙中抬眸看他,周京泽捏着她的鼻子,轻轻笑道,眼底的赤诚明显:

“外公常说我们活着,守住自己的原则和初心。不是为了去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我们。”

善的背面是恶,交互存在,人生就像上帝随手抛给你的一枚硬币,不是转到哪面就是哪面,而是取决于你选择成为哪一面。

硬币一直在你掌心里,你的人生游戏限定是取决于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