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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修平静的声音在低弱的电流白噪音中响起,仿佛一个沉稳的英国绅士。

“this attitude,that nothingeasier thanlove,has continuedbe the prevalent idea about lovespitethe overwhelming evidencethhardly any activity, any enterprise, whichstarted……”

叶斯听了两句,感觉不像是平时英语听力播放的那些衬衫的价格是几镑十几便士,而是像首诗似的,主题竟然还是说“爱”的。

但这个说爱说的有点复杂,一遍听下来没太听懂。

叶斯正想往回拖一下进度条,就听何修突然换上中文,用和刚才一样平静的声音在耳机里说道:“这是弗洛姆《爱的艺术》选段,非常适合用来做听力练习。has continuedbe、in spite of、to the contrary,这几个都是平时听力经常挖空的短语。至于prevalent这个词有一点超纲,但去年一模考到了,也可以留意下。”

卧槽。学神精神闪闪发光。

叶斯原本那点乱七八糟的心思被何修打败了,立刻拉开床头柜翻了纸和笔出来,把刚才何修说到的那几个短语记下来,又在嘴里念叨了几遍。

浴室里的水声停住,何修用干毛巾把头发上的水分擦干,穿着一条叶斯的睡裤和自己的黑背心走出来。

他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推开门却发现叶斯正趴在床上戴耳机跟读英语,读的那一段就是他之前给叶斯录的。

叶斯读的不太连贯,但很认真,头顶常年炸着的呆毛都软乎乎地趴下去了,全神贯注地陪着主人一起学习。

读完一整段,叶斯才抬起头摘下耳机,“你洗完啦。”

“嗯。”何修仍然有点不好意思,背转过身,右手拿毛巾摁在头上,靠大力搓头发来缓解心里的焦虑,“你读英语吗。”

“跟着你随便读读。你口语好听,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叶斯叹口气,把那张纸又扯过来,“第二段里头那个,pre……preva什么玩意的,那是哪个词啊,你给我写一下。”

何修嗯了声,右手摁着头发,左手接过笔在纸上随手写下那个单词,又顺手标注了释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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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意思啊。”叶斯拿着纸看了看,又啧啧感慨,“你左手写字可以啊,感觉比右手写得还要帅气。”

“不是同一种体。”何修笑笑,“小时候学书法,右手练楷书,用来考试写作业。左手练行草比较多,随便写着玩的。”

叶斯咂咂嘴,这话要是别人说,他会立刻给对方打上装逼狂标签赶出去,但何修说他就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觉得心服口服。

“太强了。”叶斯深吸一口气叹出,在那张纸上弹了弹,又感觉这个字体看着有点眼熟。

“你去洗吧。”何修说,“我没用太多热水,看还有五十度。”

“够用。”叶斯随手把东西收了,“我就冲一下。”

折腾一番,快十一点了,两人才分头躺下。何修躺在叶斯的床上,卧室门虚掩着,能透过缝隙看到客厅沙发一头,叶斯放脚的那头。

叶斯好像心情不错,一只腿伸平,另一只腿抬起来骑在沙发背上,还哼着完全听不出来的调。

何修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一下。

叶斯:你睡觉了吗。

何修立刻回:还没有,你呢。

叶斯:也没有,我还在回味今天的大雨和火锅,感觉周末一下变得巨充实,发生了好多事。

何修忍不住勾起唇角,在叶斯的床上翻了下身,确保那人的脚一直在自己余光里,然后回复:为什么要来接我,我又不是回不去。

外头沙发吱悠一声,叶斯把沙发靠背上搭着的那只脚放下来,也翻了个身:因为你都失联了啊,我很烦别人失联,不回我消息我就想火速找到你,看看你到底干什么呢。

何修无声地对着手机屏幕笑了笑,过一会发了一个蒜头王八的表情:睡觉吧。

叶斯很快回了一个皮卡丘:晚安!

何修:晚安。

折腾一天又吃了火锅,困意上头很快,叶斯没一会就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后半夜又下起雨来,这回没有雷声,就是简单粗暴不做作的大雨,哗啦啦的。雨下了一会,客厅里的空调开始工作,发出低微的换气声。

叶斯突然梦回重生前,就在高考前离校那天,他双手插着兜,吊儿郎当地穿过长长的走廊,从混子十八班一路走到精英四班,在自己曾经混了两年的教室门外驻足。

何修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白衬衫,站在讲台上,手上捏着那张熟悉的毕业生小纸条,停在秘密箱缝隙上空,没撒手。

何修回头和他平静对视,然后把纸条收回来夹进书里,转身走了。

梦里和上辈子的真实情景不太一样,上辈子何修最后还是跟他说话了的,结果梦里就变成了擦肩而过。叶斯茫然地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英中传说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大的怅然。

一晃都三年了,主动打了无数次招呼,但一直只能得到不咸不淡的回应。

高考后大家估计也就彻底分道扬镳。大人们都说高考是一道人生的门,踏过这道门,有些人和你就再也不是一个世界。

无所谓。

他本来就是个不知道人生会在什么时候戛然而止的家伙,跟英中之光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叶斯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留给四班空荡荡的教室最后一个无谓的苦笑,然后扯起书包往外走。

走到校门口,他低头看见那张纸条掉在地上。他随手一捞,捡起来抻平看了一眼。

“高二暑假,捅太岁的是我。很爽。不后悔。”

字体隽逸嚣张,下笔顿挫。看似潦草,但又有一种别致的笔韵在里面。

客厅空调突然加大了送风的风力,叶斯耳朵尖一动,睁开了眼。

睁开眼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重生前的回忆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辈子的梦里了,他已经比较习惯,没什么大不了的。

窗外雨声哗然,衬得客厅格外安静。叶斯摸出手机看了一眼,02:14。主卧的门虚掩着,次卧的门也关着,何修跟老爸应该都睡得正熟。

叶斯打了个哈欠,翻身准备继续睡,然而刚闭上眼,突然觉得心里颤了一下。

他猛地坐起来。

晚上听英语整理的东西被他睡前随手塞书包里,书包就在沙发旁边的地上扔着。叶斯下地摸黑把那张笔记找了出来,没开客厅灯,就用手机晃着又看了一遍何修写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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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斯猛地闭闭眼,那个“的”字和刚才梦里纸条上“的”字完全重合,没有一丝不同。

行草很多字下笔都很独特,这个“的”字就是例子,至少叶斯从来没看别人这么写过。

虽然两张字条上只有这一个重复出现的字,但就这一个字,基本已经能够验证叶斯刚才心里那个可怕的猜想。

他猛地站起来,瞪着那张字条长达十几秒,而后又有些茫然地坐了回去。

“在想什么。”沙雕平静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叶斯茫然地看着虚掩的卧室门,突然想起刚开学时何修的作文里写,“我曾偏执轻狂地认为,自己知道人生的最优解是什么。那时如果有人问我后悔二字,我会回答,从未。”

那时他问何修是不是有秘密,何修只囫囵地拿上课偷看漫画这件事搪塞过去了。

“何修是不是重生的?”叶斯在脑海里问,“他是重生的!对不对?”

沙雕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沙雕轻轻叹气,“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重生会改变很多人的轨迹,但有些轨迹的改变却是主动选择。真真假假,你要有自己的判断。”

叶斯茫然地靠在沙发背上,感觉自己前心后背蒙了一层冷汗。

雨夜仍旧寂静,他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摊开在膝盖上的手掌心。

他想不懂何修为什么会重生,难道何修也在高考前猝死了?不可能,何修很健康,而且每天循规蹈矩,不会有什么意外出现。

如果说这一世何修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不像从前那么循规蹈矩了。

还有太岁……原来当年高二暑假真是有人捅了太岁,才导致上辈子自己和太岁那一架没打起来。但……何修当时为什么会去找太岁的麻烦?

叶斯猛然想起何修说他捅过人,一个人伙同一条巷子堵了一群,后来还在人屁股上扎了一刀跑了。

现在想起来叶斯仍然有点想笑,但笑意过后又是更深的茫然。

太多谜团,他感觉自己脑子里装满问号,晃一晃都能从耳朵里飘出来几个。

叶斯完全听从本能地站起来,赤着脚无声地走到卧室门口,推开虚掩的门,在黑暗中摸索着坐在了床前的凳子上。

何修正睡着,那道熟悉的呼吸声很让人心安,叶斯就那样坐在椅子上看何修。

黑咕隆咚的,其实也看不清脸,就只能看见被子下身体随呼吸有规律地起伏。

叶斯坐了一会,感觉有很多想问的,但又似乎没什么去问的必要和立场。就像他此刻坐在这里,不知道自己是想干什么,是真的感觉困惑,还是只是想坐在这看看何修。

实话说,睡觉的时候脑袋顶上少了这道呼吸声,他也有点睡不稳,不然也不会做那个奇怪的梦。

叶斯突然回身轻轻拉开一点窗帘,让微细的月光透进来,照在何修脸上。

你看这个学神,他又帅又可爱,睫毛还很长。

叶斯突然感觉自己心跳微妙地加速起来,咚咚咚狂跳一气,他不得不心焦地站了起来。

闭着眼的何修无意识地皱起眉。

干什么呢这家伙,大半夜不睡觉,坐他床头看,怪吓人的。

叶斯一进来何修就听到声了,但没好意思睁眼,怕吓到他。本来以为他是进来拿什么东西,结果似乎也不是,就那么坐在凳子上疑似盯着床上瞅,瞅了半天也没有下一步。

梦游?

住校的时候没发现有这毛病啊。

叶斯心焦地转身往外走,脚底下一个没留神,当!地一声就踢在了床尾。

嗷嗷嗷!!!

叶斯瞬间痛得飚出泪花来,都不用开灯,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此刻脸憋红了,小脚趾传来一股剧剧剧痛,痛得他恨不得原地抱起自己的脚蹦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