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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们非说他是人, 那可能是我错了,我的确没有很大把握。”三无最后还是退步了,“而且我也不是抗拒他,只是难得遇到人类愿意理我, 我当然抓紧机会优先跟人说话了, 他只能往后排排。”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

江沉的声音有一点似有还无的颤声, “你从前遇到过和他一样面具的人吗?”

三无摇头,“他是第一个。这房子里有诅咒, 我们六个其实是五种东西,进来的人类总是会自动戴上这五种面具,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新的面具。”

见江沉不说话, 三无扭头看了看门,“我真得走啦, 这屋子闭塞,我总感觉有人在偷听。”

“对了。”它又回过头, 冲江沉安慰地笑, “是什么无所谓吧,虽然我没顾上和他说话,但我也蛮喜欢他呀。我的那些伙伴本来也都是千奇百怪的东西。”

“嗯。”江沉看着自己的手,“他确实很讨人喜欢, 与生俱来的一种特质。”

三无闻言完全转回身, 郑重道:“是, 无论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都不应该有偏见。最起码我和死去的五个家伙都是这样想的。”

在它消失后, 江沉很久都没从椅子上站起来。

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在彻底黑下去前,他忽然摸出那张记录线索的纸。他习惯用树图去梳理前因后果, 前面发生的种种在纸上都归结于千梧分化越来越大的两个数值,而那两个数值的末端,指向了“金色福袋”。

笔尖顿在那四个字下面,直到洇出一颗墨,江沉写下最后几个力透纸背的字。

——最高赏赐:鬼怪。

嘎吱一声,厚重的小门被推开。

外面的光线闯入房间,千梧也出现在门口,他踩在光与晦暗的边界,面具下的黑眸沉静如初。

“一张人类的脸皮,并不是三无真正想要的东西。”千梧说:“如果只是帮它凑齐人体、画出脸皮,我们还是会被判定一事无成。正确的两条破局之道应该是杀死它,或者成全它的理想。”

江沉没料到他一进来是说这个,反应了好一会才低声反问,“帮它扮成人不就是它的理想吗?”

“那是治标不治本。”千梧笑了笑,进来站在江沉面前,“刚才听它最后的话我终于想明白了。它反反复复提到诅咒,其实诅咒就是副本里的规则,只不过玩家能够理解,但局中的BOSS不能理解。规则是只要有人死,一部分躯体就可以被房里的怪物收集起来,并赋予怪物对应的行动能力。问题是这种解题思路是规则引导我们的,而三无和他的朋友都不想害人,收集这些躯体可能只是他们一种无聊取乐的行为。”

见江沉一声不吭,千梧以为他没听懂,叹口气又说,“就像一个小孩很喜欢博物馆里的雕塑,但他只是喜欢,他不会去偷去破坏。有一天雕塑不小心碎了,被工作人员扔到垃圾箱里,他就捡一些碎片回去自己拼凑着玩。”

“本质上,能让他开心的方式是多带他去博物馆看雕塑、感受它,而不是直接搞一堆碎片来给他黏着玩。”千梧随手拿起柜子上掉了一个手柄的茶壶,把手柄和茶壶在江沉眼前分开,“只是我们进入副本后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小孩黏碎片,所以我们全都被副本机制蒙蔽了眼睛。”

千梧把茶壶和把手丢回桌上,长吁一口气。

“两个出本方式。简单的,直接杀怪。困难的,摸清楚这一套逻辑后给它真正想要的。”

房间里又安静了一会,千梧一口气说完后灌了一杯水,还没等到江沉应声,有些烦躁扭头盯着他:“什么意思啊,不说话是不认同还是什么?你怎么开始玩这种让人猜心思的把戏了。”

江沉苦笑,声音有些沙哑,“都听到了,为什么还是这个反应?正确的出本思路现在不是最重要的事吧。”

隔着一张小圆桌,千梧的眼神终于渐渐和缓下来,像是松开了绷紧的一根弦。

他叹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说,“其实我早有预感。”

“从西里尔副本出来,我照镜子看见金发就有一种预感了。”他反复翻着手心手背,无奈笑道:“后来知道了猫狐小像是留留照着我画的肖像,进来这个副本我又戴上那样一副面具,我就在想,在神经心目中,如果要把我打造成一个鬼怪,可能本体就是那么个东西。所有玩家进本,每个人都在规则中有自己的死亡和贡献机制,唯独我被隔离在外,说明什么?这不是偏爱,这是因为我已经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了。”

“当然了,最终想明白是在察觉神经入口之后。”千梧抬眸看着江沉,“最后一个里岛,我们一起搜过拍品登记处,你说那张清单是完全比照现实当天的拍品来的,唯独多了最后一张画。画的名字是《无名》,画上就是这幅猫狐。”

千梧停顿下,喉结在白皙修长的颈上轻轻滑动,许久他说,“最后一个拍品就是诸神黄昏,在那幅画里,我玩了一个梗。”

江沉开口,“光明神巴德。”

“是。”千梧嘴角勾出一个清浅的有点狡黠的笑意,“在神话中,光明神巴德之死引起了诸神乱战。巴德在神话中是金色头发,天真愉悦,但我把他画成黑发黑眸,沉郁阴霾。我是心血来潮恶搞自己,算是某种臭画画的自作清高吧。”

“我知道。”江沉神色却很从容,“看到那幅画时我就知道了。画家的呼救,不然我不会下定决心迈出那一步。”

“所以《诸神黄昏》那幅画上严格来讲没有巴德,只有一个我自己的符号,也可以理解为,无名人士。”千梧伸手握住江沉的手,“神经给这个无名换了一幅面孔,它早就想好要把我同化成神经里的鬼怪了。只有这样,我才会永远无法出去。”

最后一点自然光线消失,屋子里彻底暗了下来。

外头彭彭在走廊上挨个屋找他们出去帮忙剁馅,彭彭的声音在那片光亮中显得十分热闹。

千梧忽然意识到自己很平静,不是认命的那种平静。他扭头看着江沉,江沉似乎在安静地思考,在思考后,这个人总是能指出一条路。

“如果一切都是神经的筹划,那么开启金色福袋不可避免。”

江沉终于开口了,说话恢复平时交代事情那样有点快的语速,他轻轻点了点桌面,“成为鬼怪后,你会失去神经指标,也就失去了出去的方法。”

“除非神经自己结束。”

*

晚上,千梧吃了屈樱包的包子,回到房间还是很够义气地把那张仿生皮拿出来画,就当是送三无的小礼物。

他斟酌了很久,直到深夜才最终敲定要给三无画出怎样的长相,然后开始伏案动笔。

门虚掩着,外头江沉和三无唠嗑的声音朦朦胧胧的。

今晚江沉好像变得热情了很多,甚至开始主动找话和捧场。

“狮狮有点自大,唉,大家都要听他的。第一个死的就是他,我们都说了不要盲目出去招呼人类,会把人类吓坏的,他偏不听,结果人类照着他就是一刀……”

江沉说,“嗯,人类好坏。”

“我不是那个意思。”三无说,“当然这么干的人确实挺坏,但我想重点表达的是狮狮很自大,不听我们几个的建议。哦对了,你就是狮狮的面具,你肯定特别受不了我这么说吧?”

江沉停顿了片刻,犹豫道:“还行。”

“你能真诚点吗?明显意见不同还顺着我,你敷衍人类幼崽呢?”

江沉停顿了更长时间,“或者你换一个伪装,不要装成千梧,装成我们队里的彭彭吧。”

“为啥?”

江沉编了半天,“我很喜欢彭彭,愿意跟他无保留地探讨问题。”

千梧趴在桌上小声乐,外头三无愉快地吹了个口哨,“早说啊!我看你俩天天在一起,还以为你俩关系最好呢!”

如果三无是个人,应该是个活泼的小姑娘。下巴尖尖,有点精怪和倔强,但眼睛要偏圆,因为本性憨厚纯良。重要的是年龄感,千梧不知道它存在了多久,但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家伙年龄不会超过八岁。

外头江沉和三无开始聊人类的饮食文化起源,三无听得半知半解,但不懂装懂,江沉则努力装作看不出来它在装的样子,两人交流得费劲但真诚。

千梧一直画到了天蒙蒙亮。

还剩亿点点细节,可修可不修的那么亿点点。他却有点困了,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修着图。

混沌中,他听见外头有人从窗台上蹦下来落地的声音,而后三无说,“你今天心情好好啊,跟我说这么多话,但我得先休息会了。”

“嗯。”江沉说,“去吧。”

那个脚步声往远走了几步,江沉忽然又叫住它,“三无。”

“嗯?”

江沉低低问道:“在神经里做鬼怪是种什么感觉?会很孤独吗?”

“神经是什么?”三无费解,“鬼怪是指我?哎呀我都说了我不是鬼怪,鬼怪还有个品种呢,我就是个空洞,我是三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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