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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是讨论线索的时间, 但众人没说几句就陷入沉默。

外围玩家信息少之又少,江沉也并无分享线索的打算。他一直在观察着小个子,对方今天很安静,专心吃着一份茄汁面, 偶尔用手帕沾沾嘴角的酱汁。

“对了, 你叫什么?”江沉漫不经心地问。

小个子一愣, 抬头看着他,“问我吗?”

江沉把面包撕成小块放在千梧碗里, “嗯。”

“何合,外号盒子。”他今天有些不在状态,说完后自己愣了会, 而后猛地甩甩头。

江沉敏锐地挑眉,“怎么了?”

“不知道。”何合使劲搓了搓脸颊, “今天总觉得身上一阵阵冒寒,抓不住注意力, 总溜号。我可能是有点感冒。”

江沉问, “你在这个副本之前接触过探戈吗?”

“没有。”对方摇头,神情举止都很自然,“对了,说起这个, 今晚探戈难度不小。我们最好提前确定舞伴, 谁跳男步谁跳女步, 到时候别出错。”

起床时还是正午日头, 早餐结束, 外面已经隐隐有点要日落的意思。

屈樱和何合成为晚上的分组舞伴,找了个地方去练习,小分队四个人凑在千梧房间里。

“今天是你, 明天是他,你真这么说啊?”彭彭张大嘴震惊地看着千梧,得到默认后嘶了一声。

“身体能不能吃得消啊,天天都来,屁股不疼?”

江沉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彭彭一脚,坚硬的鞋跟撞上小腿胫骨,彭彭嗷地一声屈膝抱上凳子揉揉。

但他仍然忍不住边乐边嘴欠,“这少爷娇滴滴的,看不出来对自个儿的身体还挺自信。”

钟离冶一言难尽地看了彭彭一眼,问江沉道:“听千梧这么说,你心里有没有不痛快?”

江沉神色微妙,“当然。”

“那是你自己不痛快还是被道格拉斯影响的不痛快?”彭彭立刻发出灵魂拷问。

千梧闻言也好奇地回过头来,江沉想了一会,“都有吧,说不清。”

桌子下面,他一直拽着千梧的手,捏着那些柔软的手指玩。

“我们来理一下现在的线索吧。”钟离冶拿了三个杯子一个一个扣在桌子上。

“千梧是西里尔,江沉是道格拉斯,这二位早就死了,但能和你们两个通感。管家虽然也已经死亡,但孤魂未散,本尊就在城堡内。”

彭彭忽然说,“魂魄一直不肯散去,一定有怨。通常而言,怨魂会重复自己没能实现的心愿,那他的执念可能就是重新找到西里尔,和他在一起。”

江沉点点头,“但管家和将军都只是NPC,西里尔才是BOSS,前面的副本大多以完成BOSS的心愿为主线。”

众人于是齐刷刷地看向千梧。

彭彭拿起一个杯子伸到千梧嘴边,“这位走哪都是大少爷的画家先生,请问您有什么心愿?”

被所有人盯着,千梧却是一幅出神的样子。

许久,他忽然扭头问江沉,“如果有一天我跟你说,今天是你,明天是别人,换做读书的时候,你会怎样?”

江沉的脸色迅速阴沉下去。

他似乎在压抑怒气,许久才拨了拨咖啡杯里的银匙,“这取决于你是否还想和我在一起。”

“如果我想呢。”千梧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

江沉面色平淡,搅着咖啡说道:“宰了别人,再——”

他停顿片刻,没有把话直说,只说道:“或许会向那些叔侄同僚们请教,金丝雀的养法。”

对面的彭彭已经切换到看电视剧的痴迷表情,钟离冶和他一起并排看戏。

千梧皱眉,“这应该是你现在的想法。”

“过去也一样。”江沉抬眸瞟了他一眼,眼神淡然,“或许你觉得我掌权前后有很大变化,但一个人无论怎么变,对待某些事情的反应都不会变的。”

千梧再想说话时,江沉却平静打断他,“别做这种假设了,你我都不痛快。”

千梧说,“我只是在想,埃德蒙和道格拉斯能够和平共处的前提是他们都不知道西里尔爱着另一方。一旦这碗水没有端平,就会生出变数。西里尔向埃德蒙坦白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江沉看着他,“还是那个问题,你觉得西里尔的心愿是什么?”

千梧愣了一会。

被江沉看着,他竟像是有些心虚似的,不想将答案宣之于口。

西里尔是个自我和任性到骨子里的人,他只在乎享乐,他希望三个人永远在一起。

日落不过一晃,夜晚转瞬即至。

白天缩短的速度让人心慌,照着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用不了几天就会陷入永远的黑夜。华尔兹和探戈不断循环,玩家会被困死在舞厅里,不间断地跳舞直至力竭而亡。

千梧踏进舞厅,看着桌角再次取代冰酒桶出现的八音盒,恍然大悟这个副本名字的意思。

如果真有那一天,玩家们就像困在八音盒里的小人,被迫在音乐声中起舞,永无休止。

沙漏漏尽之前,他去重新看了看那个八音盒。

盒子里金发碧眼的少爷和不怒自威的将军紧紧相拥,但凑近仔细看,却见到代表少爷的小人神情有些寥落,尽兴之中又似有些失落。

江沉走过来环住他的腰,在他耳边低声道:“屈樱刚告诉我一件很有趣的事。”

“什么?”千梧自然地搭上他的手臂。

音乐节奏渐强,江沉提前抱着他舞起,低声说,“何合推开了舞厅的门。”

“什么推开舞厅的门,这门不是一向自动——”

话音戛然而止,千梧恍然明白过来江沉的意思,震惊地看着他。

江沉嘴角挂着别具深意的微笑,瞟了眼不远处的何合,低声道:“是不是很有趣?我们试过那么多次,白天谁都进不来舞厅,他却能推门而入,还偷偷摸摸地在里面单独呆了一会。”

“他呆了多久?”千梧问。

江沉道:“屈樱说也就两分钟,等他走了,她再去试探推那扇门,还是推不开。”

沙漏已尽,探戈舞正式开始。千梧立刻错开视线去,抓紧最后的时间说道:“如果只是一个放逐者,不太可能有这么大能耐,除非他掌握了我们没有的道具或线索。”

“这更不可能。”江沉语气稳重而笃定,“城堡里的每一间房我都搜过。”

说完这句话,江沉便没有再吭声。千梧踩准定位音摆头时,见他的鼻梁已经再次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于是千梧也闭上嘴,一边在心里数着拍子,一边分出点心思不断瞟着桌角的八音盒。

上次他们跳舞的位置离得太远,这回靠近才发现,探戈舞曲响起时八音盒的发条也在跟随转动,里面两个小人踩着节拍不停地舞,身体转动的灵活度远远超过两个小摆件应有的工艺水平。

盒子里,道格拉斯跳男步,西里尔跳女步。西里尔的转身和摆头与千梧的动作渐渐重合,直至完全一样。

千梧手上传来一阵硌着的感觉,余光里的江沉已经逐渐变成白骨。这一次他并不着慌,只是在旋转挪腾间依旧盯着那个八音盒。代表西里尔的小人仿佛有种魔咒,会紧紧地吸引他的视线。不知跳了多久,千梧觉得那种失落感染了他,他感受着被白骨拥抱的触觉,咫尺间的相思在心头蔓延。

怪异的是,比起思念现在每天在一起的江沉,他此刻似乎更思念从前的江沉。

音乐声停,白骨消失,抓着他手的人再次变成有血有肉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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