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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梧后脊梁阴森森地发寒,他盯着屈膝蜷缩起来的男人,冷声道:“你打了会让他过敏的麻醉剂,或者说,你杀了他。”

“我违背了医生的道德。”钟离冶忽然痛哭出声,“同事们都说那是一起无法避免的事故,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对利多卡因过敏,那个情势下忘记皮试是很正常的,但我自己心里知道不是,我的手术刀变成了杀人刀,是我杀了他!”

江沉一直沉默不语,片刻后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真的叫钟离冶吗?”

男人颤抖了一下,过许久他才哑声道:“是之后改的名。”

“原名叫什么?”

钟离冶怆然苦笑,“或许你听过,钟离是个复姓,也是我的本名,我原本姓钟,我叫钟理。”

这两个字落下,千梧一下子站了起来。

江沉声音依旧平静,“原来如此。帝国最年轻有名的一把手术刀。你老师四年前还为我父亲车祸抢救过,可惜,他也没能留下我父亲一条命。”

钟离冶颓然点点头,“我知道。”

千梧愣了许久才忽然意识到什么,忽然蹙眉道:“不对。”

钟离冶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什么不对。”

“时间不对。”千梧皱眉看向江沉,“他是比彭彭大了几岁,但彭彭爸爸出事时彭彭还是个小孩子,那时候他也——”

江沉点头,“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天才医生钟理,应该是最近一年多才慢慢淡出公众视野的,麻醉剂的事情应该也就是近两年的事吧。”

“你们在说什么?”钟离冶抬起满是红血丝的一双眼,“彭彭爸爸出事?他爸爸怎么了?”

江沉轻声道:“你刚说的对麻醉剂过敏的那个人——”

钟离冶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是我继父。欠下一屁股债跑了,后来我混出头,他又回来,脾气软了很多,还会做饭。我以为他改邪归正,但他背地里却打我妈,那把刀就是我妈插的,所以……他让我不要惊动其他值班大夫,我当然不会叫人来动大手术。”他笑着呛起来,“我怎么可能为了他把我妈折进去?”

千梧一屁股坐回床上,猛地出了口气。

他手心里全都是汗,后背发寒的感觉挥之不去。

“我很抱歉,迫使你说出这段经历。”江沉走过去,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许久后才说道:“昨天你跟彭彭说了多少?”

“说我利用药物致敏杀死过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但我没说他和我的关系。”钟离冶含着泪笑笑,“彭彭挺单纯一个小孩子,乐乐呵呵的,虽然总是嚷嚷着背负仇恨,但他那样能和什么人结仇?我不想让他听到太黑暗的东西。”

“我觉得你得和他把事情说完整。”江沉顿了顿,“或许神经在选人时无意中创造了一些巧合,你有权利对自己的事缄默,但既然说了,就把事情说清楚。”

“彭彭怎么了?”钟离冶看着他,又看向千梧,“我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应该由我们来告诉你。”千梧说道:“但你必须得向他解释清楚。”

钟离冶皱眉看了他们许久,而后才沉沉地点了点头,“昨晚我喝太多了,他趴在我背上哼哼唧唧,他说觉得我就像他哥哥一样,我们聊了好久,不知不觉我就跟他说了点我的事。好吧,明天我找个机会和他说。”

钟离冶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千梧和江沉站在门口,看着他摇摇晃晃地回到房间。

江沉叹气低声道:“每个人都有故事。他犯了错,觉得自己不配医生这两个字,换了个身份掩饰心里的腐烂。船夫没说错,进入神经的人都是在外面无法生存的人。”

千梧没有吭声,许久后忽然问道:“我们现在多少分了?”

江沉拉起袖子,露出手臂。

“我敏感应该是十一点多,冷静二十四点五。”他瞥见千梧的手臂,又低沉叹气,“你敏感三十八,冷静负三。”

千梧笑笑,“再多几个像我的BOSS,你就快要出去了。江少帅的理性能把人逼疯,毫无共情能力,能感染到你实在不容易。”

江沉偏过头看着他,“亦或许,神经想要独占你,想捏出更多像你的BOSS,强行把我送出去。”

“出去后你想干什么?”千梧语气轻松,“先去元帅和夫人的墓园,告诉他们江家小儿子被你找回来了。”

江沉没有回答,伸手攥住他的手腕,低声道:“想出去难,想留容易。要么一起出,要么谁也别走。”

“或许神经永远不会放我离开的。”千梧淡淡道:“从第一个福袋开出桃子的那一刻起,就好像有一种预感,它想把我豢养在这,打造一个虚假的自由,让我沉沦,永远不想出去。”

“如果真有一天不想走了。”江沉语气沉稳,“那就一起留在这。”

*

更声响起,江沉趁着声音未消回到隔壁房间。院落里静悄悄,原本说要探房的老太婆却并没有出现。

千梧在窗边静静站了一会,没看到任何人影,他在漆黑夜色中感到困倦,看着那些房间窗后星星点点的烛火,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合衣躺下。

朦胧中,他又梦到了江夫人。那个已逝的女人十分慈爱,温柔地抚着他的脸庞,说道:“千梧,江家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父母。世界上有人牵挂着你,你不是形单影只。”

他在意识半沉半醒中叹息一声,察觉到自己翻了个身,正欲沉沦再睡,忽然听到一声尖叫。

那个叫声把沉睡的意识拉回现实,千梧猛然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半合的窗子。

隔着庭院正对面的窗纸上溅着鲜血,片刻后,老太婆忽然推门从里面出来,肥垂的脸颊上淋淋漓漓地淌着血,她挂着诡异的笑容又开了旁边的房门。

千梧愣了许久,毛骨悚然的感觉缓缓爬上心头,他正要动,余光里却忽然看见一个黑袍。

另一个老太婆刚刚从江沉房间里出来,微笑着向他走来。

千梧后背发凉,他下意识瞟向隔壁,但视野内却看不见完全与他相连的那个房间。老太婆走到门口推门而入,又在身后关上了房门。

她左手提着一个大大的茶壶,里面散发着微甜的奶香。香味将这恐怖惊悚的一幕弱化了些许,她走到桌边,掀起一个扣着的水杯,给千梧倒了杯茶,说道:“辛苦了,还适应吗?”

余光里,刚刚杀完人走进另一个房间的老太太,在那房间里将一个玩家抡起过头顶,仿佛一个背摔,将人砸在地上。

痛呼声不断,整个竹院里的玩家仿佛都在被这十个老太婆酷刑折磨。

老太婆倒茶后又不知从哪摸出一盘点心,放桌上时点心骨碌碌滚了下来,她伸出粗大的手捡起点心垒回去。但她手掌太大,垒上一块碰掉两块,越掉越多,桌上散满了点心。

千梧惊悚的心情被无奈好笑填上一角,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一直不帮忙,这老太婆会不会一直捡到天亮。

“知道要帮忙就快,我没什么耐心。”老太婆忽然背对着他冷声道。

千梧愣了一下,随即迟疑着走上去。

画家的手纤细灵活,他很快就将点心都放回盘中,老太婆一直沉默,似乎并没有想多做什么。

“吃啊。”老太婆说,“你不是喜欢吃甜食宵夜吗?”

千梧哦了一声,伸手拿起一块点心,又止不住扭头看向墙壁。

墙壁的另一边,是江沉的房间。

老太婆应该已经查探过江沉了,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听隔壁传来任何声响。

“他好好的。”老太婆在昏暗烛光中笑得很空洞,“他确实没有出事。”

千梧手一僵。

刚才那一瞬间,他心里闪过了很多个念头,最后一个念头是,江沉应该不至于在没进副本前就出事。

而后,老太婆似乎就回答了他的猜测。

“你为什么不吃?快点吃。”老太婆似乎有些急躁,千梧举着糕点的手迟疑地将糕点送进嘴里,刚刚触碰到嘴唇,老太婆忽然伸手用力地迫使他大口塞进去。

千梧一阵呛咳,推开她的手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干什么?”

然而那老太婆却仿佛失心疯,她也猛地站直身子,两米多的身高足以俯视千梧,她又高又大,两步上前,将千梧逼到墙角。

冷汗爬满脊背,千梧大脑几乎空白,从这老太婆进屋,一切事情都没有任何逻辑,让人摸不着头脑。

老太婆越靠越近,她缓缓垂下头,脸颊的肉在空中颤颤巍巍。她似乎没有杀意,嘴角甚至挂着诡异的笑容。

千梧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震惊瞪大眼,“山姥?你是山姥?”

儿时在江家看过一本讲东方妖怪的书,提到过山姥。高大粗壮的丑陋老太婆,喜欢夜间造访人家。她能知晓人心里在想什么,人的想法会赋予她能力。如果有人想,这东西这么丑不会杀了我吧,她就会杀了对方。

老太婆没有回答,她一伸手将他摁在墙上,肥厚的嘴唇凑上来,笑着要亲。

千梧浑身发汗,手脚仿佛僵住了,这个女怪物壮硕如山,他一拳打在她太阳穴附近,骨节都要炸了,对方却一动不动,继续靠近。

“江沉。”千梧咬牙切齿地推搡,“对着这样的家伙,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老太婆的脸已经贴了上来,挂在墙上的镜子里,千梧看见自己像一只无力的风筝被这座山挤在墙上。他用手挡在脸上,被挤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只粗大的手开始解开他的衣领,千梧逐渐面无表情,仿佛死了。他在手背后冷漠道:“如果我现在心里想让你去隔壁痛打那家伙一顿,你会先执行我的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