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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见多了生死,反而觉得那再平常不过。”千梧低眸笑了笑,“确实是个有趣的小镇。”

“你能认出哪些有可能是魔鬼吗?”江沉皱眉审视着过路行人,低声道:“昨天不是说,魔鬼对人类有很明显的漠视吗?我看大家都很正常。”

千梧摇头,“昨晚确实是,但现在一个都找不到。它们果然在白天里会伪装得更像一点。”

沿街两溜摊铺后,每个店老板都生龙活虎。

有的热情招呼客人,有的高冷地指点着小二干活,还有的在太阳下找了个背阴处,三四人凑在一起嗑瓜子聊天。

没人看着像鬼,都是活生生的人。

千梧穿过半条街,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不能裸眼识鬼。”他对身边的江沉道:“不过光识鬼也没意义,尽快搞清楚关键NPC的来龙去脉吧。晚上凉快点,我们再去找找那个老乞丐?

江沉注视着走在前面的彭彭三人,许久后点头道:“行。”

日头很大,人潮汹涌,两人走着走着就不自觉地轻轻摩擦着袖子。

“你热不热。”江沉扭过头看他一眼,发现他两颊都被晒得泛着红,“我看有卖草帽的,想办法给你搞一顶?”

“你有钱吗。”千梧挑挑眉。

江沉笑着说,“没有,试试。镇上的人都挺善良的。”

他说着穿过人群到草帽摊前。千梧回头看着他和店老板交涉。

江沉学生时代是一个很乐于解决问题的人。他总把“试试”挂在嘴边,出门玩难免碰到千奇百怪的尴尬处境,他都能想尽办法解决。

千梧本以为他做了江少帅后会有变化,原来还是没变。也是,一个人打小时候的做派喜好,很难变化。

片刻后,江沉抬手从衬衫领口揪下一颗扣子。

那是一颗价值不菲的云母扣,那件白衬衫被江沉穿在军装里,方便在宴会和军营里无缝切换。在红烛副本里,江沉找女佣要了件风衣替换掉军装,但没脱下那件衬衫。

千梧忽然觉得脑袋里晕乎乎地,有点恍神了,看着那个江沉,一时间竟然产生一种微妙的时空穿梭感。

江沉常常让他等在原地,自己去和别人交涉,再转身笑着回来。

日头太足,千梧越来越觉得头晕口躁。他看了眼彭彭三人,他们三个停在不远处等着江沉,还在讨论可能的死亡条件。

千梧走过去问道:“出门带水了吗?”

“带了哦,客栈那个皮革水袋子,我装了点茶水放福袋里了。”彭彭说,“但那个水袋子不太干净,一股味,你不介意吗?”

千梧笑笑说,“没事。我太渴了。”

水袋里的茶水有股温吞吞的怪味,但千梧还是忍不住喝了好几口。刚把水袋还给彭彭,江沉就拿着一顶大大的草帽过来了。

他笑着说,“喏,我换到了。”

千梧把帽子接过来,芦苇编的帽子很硬挺,在太阳下亮亮的,表面被处理得很光滑,只是个别边缘处还有些扎手。

“热死了吧。”江沉笑道:“戴上帽子就不晒了。”

千梧随手解开帽子下面系在一起的带子,说道:“揪掉扣子换这玩意,也真有你的。”

江沉闻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抬手遮了遮散开的领口,低声道:“没事的。”

千梧正要戴帽子的动作一顿。

江沉看着他,似乎有些紧张,“怎么了?帽子扎手吗?”

千梧没吭声,黑眸中因为燥热而产生的飘忽失焦感渐渐褪去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说道:“江沉。”

“嗯?”江沉放下遮着领口的手,问道:“怎么了?”

掉了一颗扣的衬衫领口微微散开,只露出了一点锁骨。千梧视线挪到那里,几秒钟后,江沉又有些不好意思似地抬手遮了遮。

千梧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

他捏着手里的帽子,忽然一笑,“戴上帽子,我是不是就死了。”

对面的江沉瞬间静止。

“你不是江沉。”

千梧说着,忽然转身将帽子往人群中用尽全力一扔。

那个帽子砸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继续有说有笑地往前走。而那个帽子却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后凭空消失了。

忽然有一个东西重重地压在千梧肩膀上。

千梧回过头,却见是一个国字脸男人,皮肤蜡黄,冲他奸邪冷笑。

“好可惜。”他说,“差一点就能带走你了。你真聪明,我哪里露馅了?”

“……”

对比被这家伙压肩膀,千梧竟然开始思念起浑身冰凉的唐剪烛小姐。

那人发绿的口水稀里哗啦流了一地,千梧被恶心的额头暴跳,一把重重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

那人却忽然不见了,也似乎转身走入人群,瞬间隐匿。

仿佛有人在千梧头上重重敲了一下,他一个恍神,江沉一脸迷惑地站在他面前。

“求求了,你就凑合凑合吧,他们三个都要走没影了。”江沉无奈地拿着那顶帽子,“是丑了点,但麻烦别用挑剔艺术品的眼神看着这个破帽子行吗,只是临时遮个阳啊。”

帽子已经不是那一顶了,这一顶颜色更深点,是藤编的,帽檐更宽大。

千梧警惕地看着江沉,不语。

“你又来了。这个真的已经最好看了,那个老板说离店不换的。”江沉深深吸气,凝视他片刻后又长叹一声,沉着脸从领口又揪下一颗云母扣。

衬衫领口散的更大了,指挥官先生锁骨又暴露一截,然而他没好气地随手扯了扯衣服,把扣子递给千梧,“要不你也过来自己一起选吧。”

片刻后,千梧忽然深吸一口气。

他伸手搭住对面江沉的肩膀,如释重负地叹出。

“怎么了?”江沉放下帽子,“不舒服吗?”

他说着手摸上千梧的脑门,低声道:“凉凉的,没发烧。你是不是中暑了?”

“我刚遇到鬼了。”千梧轻声说。

“那个魔鬼扮成你的样子,还有彭彭他们三个也在边上,大概是捏造的幻觉。”

“什么?”江沉一僵。

千梧有些疲倦地闭着眼,无意识地捏着江沉的肩膀,低语道:“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可能已经是个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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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太尼玛可怕了!!”彭彭猛地抱住胳膊狂搓起来,离钟离冶和屈樱远了几步,警惕道:“你们!来者何人!是真是假!!”

“……”

钟离冶无奈,“要不我们每个人做个暗号吧,防止被假冒。”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阳光,在帽檐下营造出一片阴凉的小空间。

千梧在帽子下说道:“可以做暗号,但这个套路未必会再用第二次,大家警惕点比什么都重要。”

“你怎么看出来不是江沉的?”屈樱问。

江沉也好奇地扭头看过来。

千梧想了想,眼中浮现一丝嫌弃。

“扭扭捏捏的。”他恹恹道。

江沉闻言有些遗憾地叹气。

“可惜我不知道他当时是什么样子。”他低声道:“怪好奇的。”

“人一模一样,行为举止也算正常,能和伪装之前对方的行为衔接上。”千梧回忆着说道:“但经不住推敲,对彼此熟悉的人而言非常容易暴露。所以死亡触发条件一定很快,比如刚才,触发条件大概就是让我戴上帽子。”

钟离冶点点头,“明白了。日落之前,大家都是暴雨沾衣死亡池里的人,都小心吧。”

彭彭唉声叹气地继续走,过了好一会后停下脚步,前后左右张望了一番。

“如果早上出门没问错路的话。”他伸手往旁边浅巷一指,“胖二家应该就在这了。”

千梧闻言扭头看过去。

巷子很浅,与其说巷子,不如说街道里一个凹陷处。那里有一间小房子,一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眼皮哭得浮肿,将两张大白纸一左一右贴在家门前。

白纸黑字,左边“胖二”,右边“死了”。

“就是这了。”彭彭咂舌,“这丧事办的也太不正规了,跟玩似的。”

千梧等人正要进去,却忽然被身后跑来的一群小孩撞开。

十几个小孩一窝蜂地冲到前面去,在胖二家门口站住,然后仰起脖子一起嗷呜嗷呜地哭起来。

一个个还背着小书包,书本从里面散出来,半边在空中摇摇欲坠。

“胖二啊!!”

“你怎么就死啦?!”

“以后轮到我考倒数第一了!!”

“哇哇!我爹要打我了!”

“你欠我的半个山楂果死后还还不还啊?!”

众人:“……”

江沉淡淡道:“这群小孩这么真实么。”

小孩们仿佛收了钱的群演,哭得一个比一个使劲,最要命的那个小男孩已经嚎得翻起了白眼,在哭晕的边缘反复横跳。

胖二的娘又从里面走出来,围兜里兜着好几个大苹果。

她货真价实地流着泪,说道:“你们真是胖二的好朋友,宁可逃学也要来哭一哭。”

“这是我们该做的。”一个实在挤不出眼泪的小瘦子从人堆里跑出来,伸手从女人围兜里掏了一个苹果,用脏兮兮的衣服蹭了蹭,康嗤就是一口。

他吃着苹果往家门口一蹲:“胖二死了也就死了,我爹娘说,咱这镇子上生死都是寻常事,死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阿姨,你节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