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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 守备空虚的崤关遭遇了大火,犹如宋邹火烧玉璧关那场战役,崤关彻底沦陷, 关门一破,雍国真正的主力顿时在汁绫的率领之下, 冲进了关内,并急行军朝济州不断逼近。

二十五万大军在浔东拖住了郑国的主力, 如今济州城内的兵员, 只有不到一万人,郑国即将面临亡国的命运。

而姜恒的计策,正是将计就计, 要把汁琮的主力队伍, 诱进郑国腹地, 开一个口子,将他们拉到济州城前, 在兵力得以有效分散后,予以决战。

“汁琮若不在这支队伍里呢?”界圭说。

“他一定在,”耿曙说, “夺下郑国王城的一刻,他绝不会缺席。”

没有人比耿曙更了解汁琮, 在这场灭国之战里,汁琮不会假手他人, 必须亲自攻破郑国的王都, 走上宫殿前的台阶, 享受他人生至为志得意满的一刻。

抵达济州时,他们看见了雍国的兵马正在城外扎营,汁琮派出攻打浔水的兵, 不过是要拖住龙于,他率领五万雍军轻骑上阵,越过崤关,直扑济州。

现在这五万人,正在用曾经赵灵攻陷落雁的方法,有条不紊地挖着隧道,要让城墙一刹那崩塌,来朝郑人宣告他们的复仇。

汁琮亲至,在城外五万大军阵前,朝太子灵道:“把姜恒那叛贼给我交出来!我知道他就在城内!赵灵!你再从城墙上跳下来!我便饶你全城百姓的性命!”

姜恒与耿曙已匆匆进城,孙英在东城门处接应,带着他们上了城楼,藏身角楼后。

九千多兵员稀稀疏疏,排布在城墙上。

太子灵率领群臣,面朝城外战场上汁琮的挑衅,不为所动,反而笑了起来。

“时局逆转,”太子灵说,“今日轮到你来叫阵了,雍王。”

汁琮手里玩着烈光剑,眺望城头,曾宇、汁绫护佑其身畔,雍国每一名将士,都对郑人有着刻骨深仇,城墙一破,屠城在所难免。

“你那假父,已被我大军拖在浔水,”汁琮说,“他不会来救你了!越地沦陷指日可待,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亡国之战,不死不休!”太子灵道,“雍王,不必再废话了!来攻城罢!血债血偿!”

汁琮冷笑一声,早知太子灵不会献城投降,回身下令。骑兵涌来,竟是在连日急行军后,尚不及休憩片刻,一口水未喝就开始攻城!

刹那间济州成为了战场,济州受封四百余年,为昔时郑侯发家之地,河外平原土壤稀松,适宜种植,地基却绝不似西川、落雁般坚固。汁琮使用了新的办法,在上游堵截了济水,意图通过河水泛滥,来推动滚木,继而在大水撤去后,让士兵脚踏滚木,登上城楼。

“交给你了。”太子灵匆匆下城墙,临别时一瞥耿曙。

耿曙点头,姜恒与界圭远望洪水呼啸而来,滚木重重,堆向城墙下。

“能守住几天?”界圭道。

“最迟三天,”耿曙说,“城墙必破,以巷战为主,拖住他们的主力。”

界圭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们想做什么?”

“界圭。”姜恒忽然道。

界圭将目光转向姜恒,姜恒下了城墙,耿曙没有跟随,开始排兵布阵,在城墙高处安排守军,将七千人撤回城内,占据各个战略要地。

姜恒站在济州桥上,正街已空无一人。

姜恒说:“我想好了。”

姜恒转身,于桥中央面朝界圭,说:“界圭,我决定恢复太子炆的身份,从这一刻起,于你而言,我将是汁炆。”

界圭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以汁炆的名义,恳请你协助我。”姜恒说,“昔年你为我父亲付出了一切,他死在汁琮手中,如今我欲为他报当年之仇,诛除国贼汁琮。”

“我向您效忠,太子炆。”随即,界圭垂着他受伤已废的左手,右手按在胸膛前,于济州桥上,单膝跪地。

“请起。”姜恒沉声道,“你的忠诚,我将永世不忘。”

界圭在那昏暗的天色下,犹如雕塑,姜恒伸出一手,按在界圭肩上,躬身握住他的右手,拉着他站起。

“我们走罢,”姜恒说,“成败尽在此一刻。”

太子灵此生的最后第二天里,他哪里也没有去,让侍卫拦住了所有的消息,深居宫中。

“什么天理伦常,”太子灵朝赵炯笑道,“如今都可以滚一边去了。”

赵炯没有说话,只专心地看着太子灵的身体,他雪白的肌肤与身材线条十分匀称,就像雪一般。

赵炯与太子灵彼此抱着,太子灵腾出一手,放下了帐帷,除此之外,便是两人的喘息。

从天黑到天明,及至此生的最后一天,赵炯服侍太子灵沐浴、焚香,以艾布细细地为他擦拭身上每一寸肌肤。

赵炯一身赤裸,单膝跪在太子灵身前,亲吻了他的身体。

“今天穿什么?”赵炯说,“王服么?”

“不。”太子灵说,“那件麻布袍子。记得咱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我也穿的麻布袍。”

于是赵炯拿来一袭麻布长袍,为太子灵束住,太子灵未穿里衣,身材在布袍下若隐若现。

两人就像雕塑般,在廊下天光照耀中,久久看着彼此,直到远方的杀戮声越来越近,“破城了——”的呼喊传到宫外。

“王陛下,”姜恒走进庭院,说,“时候到了。”

太子灵放开赵炯的手,说:“那么,我先走了。”

赵炯点了点头,太子灵没有再回头,跟随姜恒离开宫殿。

之后,姜恒迈出庭院时,听见一声轻响,那是匕首刺穿血肉的声音,是铁刃裂开骨骼的声音,这声音,他听见了无数次。在他们的背后,赵炯用匕首,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郑宫之中已是一片混乱,宫外正门前尸横就地,汁琮的军队不断进入国都,却在各街上遭受了预先埋伏的兵员的阻截。

“王陛下!”大臣们恐慌前来,喊道,“快走!快离开这儿!雍军入城了!”

太子灵却充耳不闻,褪去王服的他,只穿一身麻布袍,腰畔甚至没有佩剑,自若看着他的国家、他的臣民们。

远方,济州燃起大火,雍军正在这火海中开出的一条通路内不断逼近。

“开始罢。”姜恒低声说。

太子灵没有说话,转身前往宗庙前,拾级而上。耿曙满脸是血,一身铠甲前来,在宗庙前与他们会合。

界圭也来了,四人登上台阶,进入郑国的宗庙。

太子灵今日沐浴焚香过,身上血迹不染,面朝列祖列宗的牌位,依次点上灯。

“三位,陪我喝杯酒罢。”太子灵又斟了酒,分给三人。

界圭看了姜恒一眼,姜恒示意喝就是了,于是三人各自喝了。

耿曙鏖战脱力,手还有点发抖,朝姜恒点了点头,姜恒知道他需要休息,稍后姜恒将躺在血泊里,让耿曙抱在怀中,一旁则是太子灵的人头。

只待汁琮接近,耿曙便将发起决胜一击。

姜恒暂时让他坐在郑国的护国神兽,青龙像一侧。

“我去房顶埋伏。”界圭答道。

姜恒陪伴在太子灵身边,太子灵道:“说也奇怪,姜恒,与你相识的第一天,我就有这个念头。”

“什么念头?”姜恒想起的,却是曾经在洛阳时,陪伴姬珣与赵竭赴死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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