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膘肥体壮的魏游龙擦拭着大砍刀,沉声道:

“不知道许银锣和飞燕女侠怎么样了,阙永修和镇北王残暴凶狠,如果被他们发现端倪,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而他们如果出了意外,那我们极可能被顺藤摸瓜。”

军伍出身的枪兵唐友慎,目光锐利的扫向洞口,而后又收回目光,抱着长枪,闭目养神。

郑兴怀摆摆手,声音轻,但语气透着笃定:“不会的,他们两人即使一无所获,也不会被镇北王和阙永修盯上。”

容貌姣好的少妇问道:“郑大人为何如此肯定?”

郑兴怀道:“飞燕女侠闯荡江湖,好管闲事,能博下这么大名声,又安然无恙。绝非鲁莽之辈。至于许银锣,破一次大案,也许是运气。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足以说明他的能力。”

众人缓缓点头。

无论是飞燕女侠还是许银锣,都是让人有踏实感的人中龙凤,是那种把事情交给他们,就会无比安心,不用整日担心受怕的人物。

这时,申屠百里猛的睁开眼,声音低沉且急促:“有人来了。”

李瀚和赵晋下意识的丢掉猎物,抓起各自的兵器,与众人冲出山洞。

一男一女结伴而来。

男子阳刚俊朗,气度不凡,正是银锣许七安。至于女子,他们只是看一眼便忽略,脚步行走没有章法,颠颠的跟在许银锣身边。

姿色平庸,疾走间带着微微的气喘,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后头的郑布政使迎上来,拱手道:“许银锣。”

他身后的武夫们带着诧异,许银锣前天夜里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去楚州城查案,岂料今日便返回。

此地距离楚州城有数百里,这点时间,不够一个来回。

许七安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收到消息,镇北王已经殒落在楚州城。我是来接你们过去的。”

晴天霹雳!

郑布政使脸色倏然僵硬,眼睛缓缓瞪出,嘴巴慢慢张大,让许七安明白,原来这才是震惊党的真正素养。

众侠士无声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不信”二字。

“是,是不是收到的消息有误……”

郑布政使跨前几步,脸上表情复杂,一边奢望消息属实,一边又认定许七安收到的是错误消息。

申屠百里等人没有说话,但也认为布政使大人说的有理。

千真万确,镇北王就是我亲手宰的……许七安笑着点头:“没有错,是真的。”

砰砰,砰砰……郑布政使听见了自己狂乱而激烈的心跳声。

“飞燕女侠很快就来,她知道事情的经过。”许七安把锅甩了出去。

众人随后返回山洞,在忐忑的情绪里等待着。

王妃乖巧的坐在许七安身边,小口小口的啃着鸡腿,大奉第一美人在努力扮演一个微不足道的路人甲。

来时的路上,她从许七安口中得知郑兴怀的身份,明白他的家人死于屠城。

尽管自己和镇北王并没有感情,可毕竟是有名分的夫妻,王妃对郑大人心怀愧疚。

半个时辰后,李妙真来到山谷,降下飞剑,轻飘飘落入山谷。

她环顾着早已等在洞口的众人,微微颔首,又在姿色平庸的王妃身上顿了顿。

“飞燕女侠,许银锣说,说……镇北王殒落在楚州城?”

郑布政使疾走几步,直勾勾的盯着她。

李妙真给予肯定答复:“是的,他的尸体还在楚州城。”

当即把楚州城的战斗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

郑布政使听完,缓缓点头,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众人,低声道:“本官,本官想一个人独处片刻。”

拱了拱手,转身,慢慢走回洞窟。

几秒后,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许七安叹息一声,旋即耳边响起李妙真的传音:“她是谁?”

“一个命苦的人,正好我有事要拜托你,血屠三千里案已经尘埃落定,善后的事不必你操心。你能帮我带她回京吗?切记不要招摇,最好先找个客栈歇下来,等我回京。”

许七安传音回复。

李妙真不作答,审视王妃片刻,撇撇嘴,传音道:

“命苦之人,所以要带回京安置?这妇人倒是一副好生养的模样,只是你何时变的这般饥不择食?”

妙真啊,不是我贬低你,摘了手镯的她,可以很自信的说一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许七安察觉到李妙真有些不高兴,便没有回应,只是拱了拱手。

然后转身,对王妃小声说道:“她是我小妾的娘家人,可以信任,你先随她回京,听她安排。”

王妃闻言,柳眉轻蹙,她是第一次听说许七安有小妾,不过想到他的身份和地位,想到他这样的教坊司常客,有小妾难道不是很正常吗。至于李妙真她是认识的。

“嗯!”她冷淡的点点头。

……

三日之后,昼夜兼程,马不停蹄的郑布政使,在时隔月余,终于重回楚州城。

头发花白的郑兴怀,一步步登上城头,他看见昔日繁华的楚州城已经化作废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大地满目疮痍。

北面的城墙坍塌了一半,西边的城门也被撞塌。

两万多名士兵分散在城中,各自忙碌着,有的搜寻粮食、米面等食物,虽然城市破坏严重,但藏在地窖里的物质保存完好,且坍塌的废墟里也能找出很多物资。

有的士兵在修建房屋,充当临时军营,为两万多名士兵提供暂时的住所。

有的士兵在修补城墙。

有的士兵在埋葬尸体,有同袍的,有城中百姓的,也有蛮子和妖族的。

这些工作已经有条不紊的进行了三天。

“史书必定会记下这件事,警醒后世之人,同时,也会把镇北王的罪过记下来,让他遗臭万年。”

刘御史出现在他身边,使团这边已经从李妙真口中得知郑兴怀死里逃生的事,明白他们在城中见到的郑兴怀是假的。

多半是那个三品巫师的手笔,否则不可能瞒过四品的杨砚。

“朝廷,真的会定镇北王的罪吗?”郑布政使低声说。

“胜利是靠争取的。”刘御史一字一句道。

这时,许七安和杨砚、陈捕头等人登上城墙,主办官许银锣沉声道:“接下来,我们就要回京了,回京定镇北王的罪,为此案盖棺论定。

“但在那之前,郑布政使应该会想先敬几杯薄酒给城中的亡魂。”

百夫长陈骁手里拎着酒壶,迈步向前。

郑布政使接过酒壶,再次眺望下方的城池,在祭拜之前,他想留点时间回忆自己的前半生。

……

郑兴怀出生在被誉为大奉两大粮仓之一的漳州,但他幼时家里很穷,靠着母亲给殷实人家洗衣服,做绣工,艰难度日。

年少的郑兴怀最期待的是秋收的日子,他可以去别人的田里捡麦穗。

捡一篮子麦穗,他和寡母可以喝三天的粥。不能捡太多,不然会被毒打。

秋收过后,最难捱的是冬天,每个冬天他的手脚都是冻裂的。而她的母亲,即使在冬天,为了几个铜板,也要在结冰的河边给人浆洗衣衫。

寡母就这样一点一点,给他攒够了先生的束脩,攒够了进国子监的银子。

郑兴怀16岁进国子监,苦读十年,元景19年,他金榜题名,二甲进士。

他马不停蹄的赶回老家,想把喜悦给母亲,想接母亲去京城定居,想光耀门楣,让所有曾经说过冷言冷语的人刮目相看。

可他看见的是母亲矮矮的坟茔。

寡母去世好多年了,一直没有告诉他,家书是族人帮忙代写,因为那个辛苦操劳了一生的普通妇人,不希望影响儿子的学业。

郑兴怀在母亲的坟前跪了一天一夜。

郑兴怀的仕途并不顺利,因为过于刻板,不愿同流合污,他得罪了当时的首辅,被贬到塞北的楚州,当了八品的县令。

起初他并不喜欢楚州,因为塞北苦寒,民风彪悍。刻板的他,也终于开窍了,耗尽积蓄找熟人打点关系,希冀能重新调回京城。

直到有一年,蛮族骑兵过来打草谷,劫掠数十里。

事后,郑兴怀被打发去慰问百姓,视察情况,他走在田埂上,看着被铁骑践踏的青苗;他走在官道上,看着被蛮族吞吃只剩残躯的尸首;他走进山里,看见侥幸逃过一劫的百姓,看着他们贫苦和沧桑的脸庞。

郑兴怀想起了去世多年的母亲。

后来那位首辅致仕,同窗和好友们在朝中运作,打算把他调回京城。

但那时候郑兴怀已经不想离开楚州,因为他把所有的精力、心血都倾注在这片土地。

他是那么的拼命,时常彻夜不眠的处理政务,似乎这样,就能弥补他对母亲的亏欠。

时光荏苒,十八年弹指而过,他的大半个人生都交给了楚州,如今却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

“功名利禄一纸书,不过扬灰于尘土……”郑布政使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酒水倾倒而下,溅起尘埃。

……

很长时间没人说话,直到郑兴怀情绪稳定,大理寺丞清了清嗓子,道:

“阙永修已经畏罪潜逃,镇北王伏诛,但他们的罪行还没昭告天下,郑布政使是主要人证,必须随我们回京。但楚州城这般景象,如今的北境,需要人留下来主持大局……”

刘御史皱了皱眉,分析道:“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惨死,善后之事倒是简单,只需安置好这两万多名将士便成。

“至于其他州郡县,保持原样就可以,不需要特别关照。而蛮族和妖族,刚经历这场大战,早已吓破了胆。他们害怕那位神秘高手,短期内不会再侵略边境。甚至许多年都不会了。”

郑兴怀沉吟片刻,看向杨砚:“秀才不掌兵,本官处理政务在行,管理军队是门外汉。杨金锣,在场你修为最高,更有掌兵经验。既能管理也能震慑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