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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七安说完,目光落在死去的两位银锣身上,落在重伤不能再战的铜锣身上,那玩世不恭的跳脱气质倏地沉淀。

眸光暗沉,面无表情。

……

西城门,一道银光从天而降,轰隆钉在城墙上,碎裂的砖块四射,尘埃扬起。

穿着鱼鳞软甲,扎着高马尾,身后一件猩红披风烈烈鼓舞,李妙真站在枪杆上,盯着弯弓搭箭的一众士卒。

沉声道:“为什么关城门?”

三号……许七安那贱人说的没错,城门确实关闭了,但李妙真没有鲁莽的破城杀人,亲自降临城头质问。

“锵……”一位将领拔出刀,戟指李妙真:“杀无赦。”

竟然不解释,直接动手。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李妙真眸光瞬间凌厉。

崩崩……弓弦震动的清越声里,数十枚箭矢射向李妙真。

她不闪不避,一拍锦囊,一股股阴风钻出,缠绕住箭矢,改变它们的飞行规矩。

箭矢擦着李妙真掠过,弓箭手们变成了人体描边大师。

“铿!”

李妙真腰间的飞剑出鞘,化作银色的闪电呼啸,游走过一位位守城士卒的脖颈,肆意收割着生命。

哒哒哒……密集的马蹄声传来,飞燕军疾驰而来,尘烟滚滚。

四名铜皮铁骨境的百夫长,率领着炼神境的什长,杀上城头,配合着李妙真的飞剑收割守城士卒。

“主人,你好久没使用飞剑啦……”女鬼苏苏轻飘飘的落在枪杆上,从后面搂住李妙真的腰。

这把飞剑是道门天宗赐予李妙真的法器,平时几乎不用,但每次出鞘,都意味着李妙真情绪很糟糕。

“我很生气。”李妙真说。

“是因为巡抚大人遇刺?”

“不是,是因为一个贱人。”

“……”

苏苏皱起好看的眉头,欲言又止,她是不是忘记自己是天宗圣女这件事了?天宗宗旨太上忘情,不喜不悲,可下山这几年,李妙真变的越来越冲动,越来越嫉恶如仇。

硬生生把自己混成了急公好义的飞燕女侠。

飞燕女侠的称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把飞剑轻盈似燕,杀人无影。其次才是她急公好义,哪里有不平事,她就飞到哪里。

飞燕军再次展现出了攻无不克的彪悍战力,迅速清除城头守卫,接着,一位铜皮铁骨的武夫,一头撞开了城门。

李妙真轻轻跃起,身形下坠,然后握住了长枪,用力拔出,与它一起坠地。

在她的带领下,飞燕军杀入城中。

……

“地狱无门自来投。”梦巫短暂的错愕后,大笑起来。

啪嗒!许七安跃下墙头,握着监正送他的黑金长刀,咬牙切齿道:“该下地狱的是你,你这婊子养的。”

“许宁宴,你来干什么?”姜律中脸色大变,“你特娘的送死吗,你救不了我们的,走,快走。”

我还走的掉吗……许七安心说。

他确实走不掉,因为梦巫锁定了他,正缓缓握拳,头顶的黑烟微微鼓荡,像是在蓄力。

“宁宴,你……”张巡抚闭上了眼睛,“你这是何必呢。”

许七安一点都没慌,心里沟通神殊和尚:

“大师,快助我杀了此人。”

“大师?”

“卧槽,大师你还在不在?你别玩我啊。”

“大师我草泥马的……”

拳罡扑面而来,耳边风雷怒吼。

当是时,一声叹息传遍全场:“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许七安脚下,一道阵纹亮起,升起半透明屏障。

“轰!”

气机在屏障表面炸开,爆炸声震耳欲聋,铺在地面的青砖第一时间掀起,声势骇人。

布政使司的大堂,轰隆隆的坍塌了半边。

漫长的耳鸣过去,许七安听见姜律中的怒吼:“杨千幻,你也在云州,你为什么袖手旁观,你刚才为什么没出手?”

许七安豁然回首,看见一道白衣身影,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们。

对于杨千幻的出现,他心里没有任何惊讶,只想说:你这死鬼,你终于来了。

许七安早就怀疑那个掳走梁有平的术士就是司天监的某位师兄,极有可能就是杨千幻。

果不其然。

我杨某人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杨千幻心里浮现这句话,但没有说出口,叹了口气,解释道:

“我来云州是身负师命,方才不在此处。”

监正给他的任务是:看好许七安。

许七安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几位银锣遇害时,他并不在现场。

“我带你们走。”杨千幻脚下阵纹扩散,笼罩向许七安,笼罩向张巡抚等人。

“哼!”

梦巫一脚踏裂阵纹,“杨千幻,想在本座手中救人,你还不够格。”

杨千幻的回复是:“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狂妄!”梦巫山羊须颤动,似乎生气了。

“走不走?”许七安耳畔,响起杨千幻的传音,“我只能带你走,人数太多,阵纹无法成型便会被破坏。”

许七安嘴角一挑:“你还有一个办法,带这家伙走。”

“外头有数百名叛军。”杨千幻警告道。

“我知道。”许七安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杨千幻道:“好。”

他用力跺脚,阵纹迅速扩散,这次,只笼罩了梦巫一人,在他刚刚反应过来时,两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带出城去打。”许七安朝着天空喊道。

没有得到回复。

许七安把两名银锣的尸体带进了大堂,轻轻放在姜律中脚边,“抱歉,我来晚了。”

“你不该来。”姜律中沉声道。

我还是来了……许七安很想玩梗,但话到嘴边,变成了苦涩的笑。

铜锣们互相搀扶着进了内堂,打坐吐纳,抚平伤势。

姜律中扫了一眼幸存的铜锣们,眼里多少有些欣慰,但外头隐约传来的打斗声已经进入尾声,这让他意识到大伙没有脱离险境。

“外头什么状况?”张巡抚望向大堂之外。

“大概还有四五百叛军,我杀进来的时候,虎贲卫已经折损殆尽了。”

铜锣们睁开了眼睛,他们的眼神是一样的,充斥着绝望。

“罢了,罢了……”张巡抚惨笑一声:“看来在劫难逃,本官有负皇恩,有负魏公的嘱托。”

“你不负他们的,你负的是这三位死去的银锣。”许七安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门槛处。

“宁宴,你走吧,以你的战力,从后堂离开,能脱身的。”姜律中红着眼眶,催促道:

“滚滚滚,赶紧的,老子今天就和部下一起死在这里了。你是魏公看中的人,你要死在这里,魏公会刨我坟的。”

“有希望的,只要撑下去,我们会有救兵的。”许七安的视线里,已经看见叛军的身影了,他们攻进来了。

他回首,朝张巡抚拱手:“巡抚大人是个好官,虽然也有一肚子的坏水,但心里终究是把百姓摆在前头的。我讨厌这个世界,但能看见你这样的好官,我很欣喜。所以我不想让你死。”

他接着朝姜律中拱手:“姜金锣是个好上级,教坊司喝花酒是一把好手,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再请你去教坊司,看上哪个花魁尽管说,浮香不行。”

他看向三名银锣的尸体:“不管他们生前是怎样的人,至少在死之时,没有辜负打更人三个字。”

最后,他抱拳,抬到头顶,“魏公待我恩重如山,处处优待,没道理享受福利的时候冲在最前头,遇到危险又龟缩在后。”

说完,他关上了大堂的门。

姜律中微微动容,嘶哑地喊道:“宁宴!”

一位铜锣嘴皮子颤抖,喃喃道:“不行的,不行的,他在冲击炼神境,他根本撑不住的……”

张巡抚颤巍巍的起身,虚弱的风一吹就倒,但他还是坚强的站了起来,朝着许七安的背影,深深作揖。

外面的情况他们看不到了,但在弓弩发射的声音里,在兵器碰撞的声音里,在嘈杂的喊杀声里,传来少年激昂的吟唱: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

许七安守在庭院入口,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叛军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甲胄在这口监正出品的长刀中,脆弱的仿佛纸糊,更何况是血肉。

起初还感觉到不适,对于双手染血充满着恐惧,但杀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叛军中,多以普通人为主,偶尔有几名炼精境的高手。对于气机浑厚,半只脚踏入炼神境的许七安来说,其实也没太大差别。

但架不住人海战术,且自身状态实在糟糕,一气斩杀十几人后,许七安渐渐力竭,胃里翻江倒海,手臂麻木,失去知觉。

最麻烦的还是弓弩,这些玩意密集攒射,根本不是一把刀能扛住。

好在胸口绑着法器铜锣,等闲刀枪剑弩无法伤他,许七安尽量嗑飞射向面门的冷箭,其余地方也就随它了。

一气斩首五十人后,许七安到达了第一个极限,体内气机枯竭,双眼发黑,精神宛如干涸的池塘,下一刻就会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