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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暗道一声晦气,不冷不硬地冷声道:“柳大人,此为兵部公衙,不是柳大人倚老卖老,认祖归宗的地方,若还存着国家武勋的体面,莫要在此处攀缠!”

这时,兵部侍郎施杰和邹靖二人,都是离座起身,驻足在官厅,看向二人,听着这话,就是面色古怪。

“你!”柳芳一听认祖归宗,如何不知是在骂自己,原本憋着一团火,看着对面的少年夹枪带棒,只觉一股邪火往脑门儿窜,挥舞起拳头,就要向贾珩打去。

这也就是勋贵,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敢揍人。

再加上柳芳自持身份为贾珩长辈,真浑不吝打贾珩一顿,他觉得贾珩也只能生受着。

施杰和邹靖都是面色微变,道:“这是……做什么?!来人,拦住他!”

以往也不是没有武将因为争功诿过,在兵部举拳相向,但严厉处置过几起之后,此类情况已经大大减少。

而柳芳毕竟是国公之后,一等子,在五军都督府打骂麾下武将,也是打骂惯了的。

然而,贾珩冷哼一声,侧身一闪,一勾脚儿,柳芳自是扑了个空,就是摔了狗吃屎,口中发出闷哼。

贾珩冷睨了一眼柳芳,冲兵部左侍郎施杰拱手,说道:“施大人,可看清了,是这位柳大人先向本官动得手。”

施杰、邹靖:“……”

然而这时,从一旁官厅两侧,呼啦啦出来听到动静的兵部属官,都是出来观看,见得这一幕,喧闹嬉笑。

以往见外镇的总兵、参将在兵部追功叙过时,都有抱拳相向者,现在见着一品武官,倒也并不出奇。

柳芳这时摔倒在地,痛哼了一下,爬将起来,半边脸眼见摔着乌青,看着那目光冷厉的少年,愈是愤怒,怒道:“黄口小儿……”

然而这时,兵部值卫的兵丁,呼啦啦一片,已上前以人墙隔开了二人。

这时,从人群中现出两个武将,一左一右拉住柳芳,劝道:“柳大人,算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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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边之人,是襄阳侯之孙,世袭二等男戚建辉,来兵部办事。

另外一个是年轻武将,相貌魁梧,体格健壮,浓眉之下,一双略有凶厉的眸子,不时闪烁狡黠之光,似是跟着戚建辉一同而来,其人是孙绍祖,因父祖辈有功,现袭着正五品的卫指挥之职。

柳芳一双仇视的眸子,紧紧盯向贾珩,愤愤道:“黄口小儿,咱们走着瞧!”

贾珩皱了皱眉,面色不为所动。

这种人,不敢寻兵部文官的不是,只敢向着他耍横。

目送几人离去,贾珩暗暗摇了摇头,进入厅中,道:“施大人,邹大人。”

方才见识了一番文官对武将的刁难,心头实没有太多喜悦。

如果他不是得了崇平帝的圣卷以及李瓒的好感,恐怕被刁难的人也有他一个。

施杰笑了笑,也不提方才的一幕,道:“贾子玉,阁老昨儿个坐衙时还提过你,说有两天没过来了。”

邹靖在一旁,吩咐衙内小吏上茶。

贾珩在厅中落座,道:“最近在梳理一些战例,阁老呢?”

“阁老今儿个内阁当值。”施杰笑了笑,说道。

两人寒暄了几句。

施杰道:“职方司的杭郎中还有员外郎,两位主事都在,初拟的典制,在一块儿议议,如果都无异议,就交由阁老。”

贾珩点了点头,在施杰的引领下,入得二厅。

一间三间青砖瓦房,内部以屏风隔断,轩敞、明亮的厅中,职方清吏司郎中杭敏,以及员外郎石澍,还有两名主事,四名令史,七八个人围着长桌,指着舆图谈论防务,远处书柜下的条桉后,书令史、掌固等人在条桉后,抄写、整理各种档桉,对几位大人的纸上谈兵,早已见惯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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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贾珩入内,众人都是停了谈论,见礼声不断。

一来是贾珩正得圣卷浓郁,二来,兵部尚书李瓒对贾珩的礼遇态度。

不管这些人内心如何想,对贾珩起码维持表面上的客气。

贾珩同样拱手还礼,而后也至近前,听着一众文官日记强国,地图开疆,讨论着克敌制胜之法。

他在武英殿大学士李瓒主管的兵部职方司,在这样筹画方略的清水衙门,还是能感受到一些振奋有为的新气象——陈汉还未彻底烂透,起码中枢官僚的业务水平还是有着,国家机器尚以一种强大的惯性在运作。

至于边事被动,倒像是大环境所致,就是天才的战略,让蠢材去执行。

杭敏年岁三十出头,面容黝黑,身着正五品青袍官服,抬眸看向贾珩,朗声道:“子玉,经略安抚司的典制拟好了?”

贾珩道:“已拟好带了来,正要和几位大人共商。”

说着,从随身的牛皮袋中中取出一份簿册,递将过去。

众人传阅而罢,兵部职方司主事许实,皱眉问道:“经略安抚司下设,作训、虞侯、联勤、军情、军械诸分司、另有军医局,如果再加上主簿、功曹,是否过于叠床架屋了?还有军情有必要单独另设一司?”

贾珩道:“许主事,经略安抚司,主簿、功曹是协理枢相处置机谊文字,赏功罚过,而具体司掌庶务的应是这些分司,本官以为要格外重视军情搜集,察敌之虚实,对地理山川图绘勘测,不管是我方蓟镇关口、通衢要道都要摸清,还要潜入敌境,刺探敌情,唯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许实点了点头,道:“军医局呢?”

杭敏说道:“前日本官和子玉谈论过,要筹建军医局减少伤亡,以断军卒后顾之忧,收激励士气之效,本官以为可行。”

却是贾珩先前和杭敏提及的急救之法。

众人点了点头,都是赞同。

杭敏道:“如无其他异议,你我具名其上,待阁老阅过后,就照此办理吧。”

几人都是点头,表示并无异议。

之后,几人又是谈论诸省的剿捕贼寇一事。

员外郎石澍沉声说道:“前日部堂已行文诸省都司,剿捕贼寇,以为明年计核地方都司官长轮戍之依据,但贼寇滋扰地方,也不是一天两天,诸位也知内中细情。”

贼盗蜂起,自是这两年苛捐杂税的盘剥,贪官污吏横行所致。

杭敏面色凝重,转头问道:“贾云麾剿捕匪寇,应对三辅贼寇有所了解,具体是什么章程,有多少是乱民?”

贾珩沉声道:“近七成百姓都是走投无路,不少是山东、河南、河北至京就食的灾民,诸位也知,九边年糜费饷银千万两,再加上这些年天时不顺,十地九灾,朝廷财计日益穷困,只能课重税于州县,值贪官污吏,民变此起彼伏,弹压不及,如此下去,只怕贼寇越剿越多,还当剿抚并用,窃以为地方都司剿寇,要严格审断,不以剿寇多少为赏,而以戡乱治平为功!等阁老回衙视事,我会提出来。”

这些也渐渐成为朝野有识之士的共识,兵部职方司这些没什么油水可捞的崇平参谋,没什么利益纠葛,倒不会讳莫如深。

杭敏闻听贾珩之言,眼前一亮,赞道:“好一个不以剿寇多少为赏,而以戡乱治平为功!不然地方州县整出杀良冒功之事来,也毫不稀奇!”

其他人也是出言赞同,看向一旁的少年权贵,暗道果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怪不得阁老和施侍郎对其礼遇有加,这见识比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将强上不止一筹。

或者说是思维方式的同步,这是文官处理事情的思维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