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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丝幻想被磨灭,现实千疮百孔奔涌而来,像是被丢下的的动作终于在漫长的缓冲后落地,她被撞得五脏六腑钝痛,一瞬间连呼吸都滞涩艰难。

终于要接受了,这一切都是真的。

简伟诚的声音太大,对面的江蒙和钟怡并不笨,对她的了解串联起来,不用问也大概知道全貌。

简桃看出他们想安慰,但自己居然想先安慰他们。

“没事。”她说。

话没说完,钟怡眼泪已经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跟着眼眶有些红,但也不算绝境,她安慰着他们,似乎也是安慰自己:“我有学校奖学金,舞团出去也赚了点钱,可以先租房子住,后面再找些好点的工作,只是——”

说到这里打住,只是什么呢?

只是逢年过节没有去处,或许偶尔被你们好心接济,但怎么也不好意思年年到你们家去,所以一个人待着也很好?

她说不出口。

她这一生何其要强,做什么事都是第一,让她怎么坦率承认自己被放弃。

过了许久,江蒙说:“其实谢行川今天本来要来的。”

彼时的谢行川正需要一个结婚对象,无需条件太好,用途是假意蒙蔽后母,让她放松警惕,再一步步扮猪吃虎拿回后母手中的,本该属于他亲生母亲的公司。

——那年他在娱乐圈已稳坐高位,欢呼簇拥无数,人脉与财富和当年那个十六岁的小小少年早不可同日而语,也因此,后母对他愈发提防。

那时的简桃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如此普通的家庭出身,足够让后母放一万颗心——若他对家族产业有野心,当找一个门当户对、家境优渥的岳父,作为自己的靠山。

他需要麻痹后母,只有让对方掉以轻心,才能拥有最大的胜算。

末了,江蒙说,“简桃,要不你们试试吧。”

她知道,江蒙不是在说“你们试试恋爱吧”,而是在说——

要不你们试试,先暂时,用彼此渡过现下的危机吧。

她知道自己没得选。

她那时候是如此迫切地需要一个“家”,或者哪怕是一个房子,让她不至于像幽魂一样飘零;需要一个同伴,不用是伴侣,只用在所有地方张灯结彩喧哗热闹的时候,能有个人聊作慰藉。

最重要的是,她最想证明的,她也不是被所有人放弃。

她也要向简伟诚和离开的生母证明,没了他们,她照样可以很好。

哪怕那个好,只是表面上的好。

其实她需要的不是谢行川,谢行川需要的也不是她,但他们在同样的时刻面临空缺的危机,加上有熟识的朋友在中调和,至少也认识了这么多年,找彼此,总比找个陌生人好。

人在人生混沌期的时候,所有想法都容易冲动,因此那个周末她和谢行川拿到结婚证的时候,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简桃对着浓烈的夕阳和冷风,突然有点无措和后悔。

心脏像是被浸到一片没有止境的棉花里。

她低头,茫然地看着手里正红的结婚证,不甚清晰地想——

他们这就算是结婚了吗?那以后呢?

谢行川先去开车,她就站在路边,仍旧没有真实感,脑中反反复复回闪过之前的一切。

像幻灯片,不停不断地播放,好像只有在不停的复盘之中,才能反思清楚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事情又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简伟诚得到消息后大发雷霆,屈尊赶来民政局堵她。

可惜她那时候已经办完手续,站在路边,接受他无休止的责骂。

“你找的是个什么人?这么大的事不和我商量一下就定了?”

“你姑妈领导的儿子,条件就很好,就是人矮了点不好看了些,但肯定比你瞎找的不三不四的人好多了,你跟人家在一起以后也能帮衬你姑妈一下,都是一家人,还会害你不成?”

“你知不知道耽误我多少事?我这几天准备下个月的婚礼,忙得要死,还得来处理你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以后你过得不好也别来联系我一次,因为这是你自己的决定……”

她那会儿并非不生气,只是看着面前姿态尽失、满脸涨红的简伟诚,一瞬恍惚,怀疑面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跟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所谓父亲。

她不知道命运这双错综复杂的手,是如何把熟悉的人,变成并不认识的模样。

简伟诚话还没说完,有车突兀地按响喇叭。

她被从回忆中按出神来,转头去看,林荫道旁,梧桐树下,连号的保时捷打开双闪,高挑清隽的男人从驾驶座走出。

他车开得很近,还差几步就要撞到正喋喋不休的男人。

简伟诚一惊。

谢行川垂眼看向她,声音在昏黄的光线中被拉扯得松软,不轻不重却清晰地喊她名字。

“简桃,”他说,“上车,回家。”

简桃恍惚一瞬,这才拉开副驾驶车门。她刚坐过,这会儿已经能熟练地系带落锁。

黄昏从树影的缝隙间垂落,谢行川单手关上车门。

这样的车,不经意搭在车窗上的腕表,如此的外貌与身高条件,都在证实他何其优越的条件,是简伟诚无论如何,想都不敢想的层级。

事件急转直下,简伟诚紧绷的唇角瞬间松懈,抽搐般缓缓上扬。

仿佛只用了几秒,男人加速跟来,以一种怪异又滑稽的姿势趴在车窗上,既有看清局势后想进行的讨好,又不愿让刚才的自己太过难堪,因此表情奇异地呈现一种又喜悦又扭曲的纠结,自我斗争后话锋一转,拿腔作调地教育她道:“既然结了婚,就是一家人了,嫁过去之后要懂事,多体谅别人的境地,别动不动耍小脾气,多干活做事,以后有机会也要走动……”

话没说完,谢行川抬了抬眼皮,从驾驶座看出去:“你谁?”

简伟诚嘴角的笑愈发大了些,不由得直起身来,拉了拉身上并不合身的西服:“我是她父亲——”

“哦。”谢行川稍顿,在简伟诚做好准备迎接尊敬时,淡淡一撩眼皮,“后爸?看着是挺垃圾。”

“……”

车很快绝尘而去,谢行川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再讲,仿佛方才那两句只是为了让男人起身,方便自己关窗。

简伟诚站在原地错愕的身影被后视镜虚化得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终于,简桃反应过来什么,这么多天第一次无法控制地笑出声来。

虽然只有一秒。

谢行川从前视镜看她一眼,问:“你笑什么?”

她笑了下,说:“没什么。”

就是觉得,好像,不后悔了。

很快,简伟诚怒火中烧的电话打过来,谢行川正要让她别接,过了两秒,简桃接起,然后在对面脱口而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按下挂断。

想也不用想对面的人会气成什么样。

接连碰壁、准备好的发泄还没开口就被人掐断,甚至比不接还让人火大,估计是接下来几晚想到都会失眠的程度。

谢行川瞧她两秒,也笑了:“你挺厉害。”

想了想,她诚恳道:“你也不差。”

那就是他们看似平定又怪异的婚姻的开始。

……

往后会如何发展其实简桃也不清楚,但现在两三年过去,回看时还是感谢自己当时的决定,至少她现在过得不错。

后来奶奶自然去世,她也做了艺人,原来的手机号码全部换掉,简伟诚几次骚扰后被谢行川警告回去,也再不敢和她联系。

现在过年过节,她有时在剧组有时在演播厅,总而言之都比和简伟诚那时候过得热闹,大家都照顾她,煮好的饺子让她第一个尝味道,过生日时还会给她准备惊喜,唱生日快乐歌。

其实有时候她想,她也是有家人的,只不过不是有血缘的那些人而已。

都是陈年旧疾了,现在想起来倒也不觉得痛,只觉得遥远。

她现在很好,至于那些旁的人好不好跟她没有半点关系,能走到今天,她靠的全都是自己。

门铃被人按响,梦姐抵达,她完全从这段回忆中抽身而出,起身换衣服,准备工作。

*

下午是杂志拍摄,有团队协调,她也很专业,整个流程都非常顺利,提前了十多分钟收工。

结束时正是五点多,简桃没看行程表,问:“接下来还有吧?”

“我还有,你没了,”梦姐说,“让司机送你回去?”

简桃:“老住谢行川那儿也不行,你们没给我订酒店啊?”

“要酒店的话随时可以给你定啊,”梦姐看她一眼,“不过现在是旅游高峰期,要定个交通方便、保密性好的有点难,订到了估计别的方面也有所欠缺。”

“肯定不可能像他那个套房一样一个人占一层,上下有专属电梯直达,停车场隐私性也好,不过我肯定按照艺人的标准给你安排,你要能接受的话——”

简桃想了想:“那我还是先住他那吧。”

“……”

“对了,”简桃问,“你还要忙什么?别的艺人的吗?”

“忙着给你谈个代言,Fay那款手机,”梦姐低头打字,“就你们《星夜环游》那个冠名商,前阵子就在联系我了,一直在谈。”

——她一开始参加节目也是为了这个事,没想到品牌方提前一个月就开始接触新代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