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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许疏楼其实原也没那么烦恼,她给自己写了一封信,偷偷藏在乾坤镯里,告诉将来可能会失去中蛊那段记忆的自己——你是中蛊啦,不是真的喜欢陆北辰,千万不要因此嫉恨你的小师妹。

洛红棠看着她的模样,常常很不解。用洛宗主的话来说,如果连自己的感情都不能左右,那简直是天底下最可悲的事。

尤其许疏楼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这样的人总是比旁人要更心高气傲些,又如何能受得了这份折辱?

所以她不懂为什么许疏楼还笑得出来。

许疏楼其实也不明白,假如这件事发生在她的师弟师妹们身上,她大概要比现在忧心许多。但蛊虫在她身上,她就懒得去担忧。只能说她大概是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苦难相对比较迟钝。

比如此刻,比起自己的情况,她挂念更多的其实是张白鹤。

她每日都会去看看张白鹤的情况,他却再未表现出半分神智,合欢宗中人对此也无计可施。许疏楼已经传信回无尘岛,说明了他的情况,请掌门等人帮忙想想办法,顺便问问师门知不知何处有擅蛊术之人。

张白鹤曾经是个好人,是好人,她就想试着救上一救。

合欢宗内鲜少有男子进入,姑娘们原本对江颜、季慈等人颇有防备,但许疏楼救回了洛浮生后,大家对他们一行人都热情了许多。

江颜和季慈无聊时划地下棋玩儿的时候,还有姑娘笑着给他们送上一只真正的棋盘。

白柔霜难免好奇,如果没有男子,那些修习双修功法的姑娘们,是与何人双修?

“其实以前也收过男弟子,”洛红棠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想多说,“现在,若姑娘们选定了双修的对象,就要搬出合欢宗。不过这里随时欢迎她们回来探望。”

阿浮知道自己是被许疏楼救出来的,对她很是亲切,常常会黏着她。

小姑娘胆子很大,被范芷劫走了一次,却没给她留下什么阴影,仍然一副天真烂漫的情状。

洛浮生在宗里没有什么同龄玩伴,宗主又拘着她,不敢让她常常出去玩,她长到这个年纪,从未去过比无霜城更远的地方,其实挺寂寞的。

如今又发生了这种事,怕是洛红棠今后连附近几座山都不敢让她随意乱走了。

想到话本当中,洛浮生一直到宗门覆灭、孤身逃难时,才第一次出了那么远的门,许疏楼心下不忍,意识到她孤单后,就尽可能地陪着她。

比如现在,两个人一起在树上捉毛毛虫,许疏楼用树枝挑起一只圆滚滚的,称赞道:“合欢宗果然人杰地灵,连毛毛虫都这么眉清目秀的。”

阿浮便凑过来,认真看了半晌,愣是没看出毛毛虫的“眉”和“目”分别长在什么地方。

不远处的白柔霜“扑通”一声掉进湖里,许疏楼就把毛毛虫小心地放回树上,飞身过去把她捞起来。

小师妹筑基以后,就可以正式学习御剑了,合欢宗主给她提供了一个完美的学习地点,就在湖边的小山坡上,如果她飞不起来,摔到湖里,也不会受伤。

所以现在许疏楼在湖边散步的时候,常常能捡到一个飞得歪歪扭扭的白柔霜。

她大概是很渴望飞翔,所以很用功,连夜里都在练习,以至于合欢宗内很快有了闹鬼传闻,据说还曾有合欢宗弟子起夜时曾被一个全身湿透从湖里爬出来的白衣女鬼吓了一大跳。

合欢宗的湖里有一只水草精,白柔霜每日要扰它清梦不计其数次,后来它烦了,白柔霜一掉下去,它就顺手把她卷一卷扔上岸,没想到导致白柔霜更加乐此不疲。

许疏楼觉得这样不行,总在安全的地方练习很难学会飞行,建议她从苍翠山顶跳下去试试。

白柔霜瑟瑟发抖:“师姐,我何时得罪了你?是今早的糯米团子不好吃吗?因为我加了杏仁粉?你讨厌杏仁?”

许疏楼哭笑不得:“什么和什么?”

白柔霜扁了扁嘴:“那师姐你是怎么学会御剑的?有什么技巧吗?”

宋平、江颜等人轮流给她传授过御剑经验,但许疏楼在这方面却没什么发言权,因为回忆起当年自己学御剑的过程,许疏楼冥思苦想、搜肠刮肚,也没能总结出任何有用的技巧。

“就是……直接就飞起来了。”她说。

“……”

白柔霜大受打击,一时不太想和她交谈。

宋平在这方面倒是有话要说:“当师尊的第二个弟子真的很辛酸,因为师姐下意识以为天底下都是她这样的旷世奇才,剑法只教一遍,还很好奇为什么我居然还没学会。等到了老三入门那会儿,她才意识到正确的教导方式。”

众人难免为二师兄掬了一把同情泪。

提起这位素未谋面的老三,白柔霜难掩好奇:“怎么自我入门以来,从未见过三师兄?他一直在外游历吗?”

江颜等人都笑了起来:“三师兄是个妙人。”

“怎么个妙法?”

许疏楼给她解释:“你三师兄某日突发奇想,要修无情道,盘点一圈,身边人谁都舍不得杀。然后他灵机一动,养了只灵宠准备培养出感情后杀掉,最后却又舍不得动手。我上次见到他时,他已经养了二十只各式各样的灵宠,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有,每次出门时浩浩荡荡。”

白柔霜顿觉有趣:“那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见见三师兄了。”

许疏楼托腮想着这位思路清奇的三师弟:“也不知他现在有没有放弃无情道。”

白柔霜又被勾起好奇心:“我只见明月峰的藏书里提过无情道,却不知现实里是否真的有人修成过?”

“我猜没有,”许疏楼摇头,“修士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真正无情无欲。何况杀无辜之人证道,便是欠了因果,想飞升得道哪有这么容易?”

“也对。”白柔霜若有所思。

季慈也接话道:“肯定是假的,不然岂不是人人都要去杀个心爱之人得道升仙了?”

“能轻易牺牲的,倒也未必算得上心爱之人。”

许疏楼伸了个懒腰,在湖边草地上躺了下来,嘴里还叼了根草叶,腰间别着折扇,很有一副人间纨绔子弟的架势。

纵然知道她身怀蛊毒,但只要看着她、待在她身边,就会觉得很愉快。

白柔霜在她身侧躺了下来,突然听师姐道:“信不信我能用草叶吹一首完整的小曲?”

“真的?”

“当然。”许疏楼双手拈起草叶,凑到唇边,一曲热闹的小调儿便从她唇间流出,入耳便是一副民间市井气象。

“是货郎旦,”白柔霜听了出来,“看来你真的在民间生活过很久。”

“是啊,我走过很多地方,”许疏楼笑了起来,“我还会苗疆的小调儿,要不要听?”

“要!”

于是许疏楼再次将草叶凑到唇边,吹奏起来,间或摇头晃脑,吹得分外尽情。

洛浮生伴着乐音舞了一曲,十二岁的小姑娘,已隐隐能看出将来倾城容色。

江颜也跟着胡乱哼唱了几句:“这曲子好听,叫什么名字?”

“打杀蜈蚣。”

“……”

“不喜欢吗?我还会一首寻找牯牛。”

“没有,这首挺好的。”

于是,无尘岛一行人躺在草地上,听着师姐吹的《打杀蜈蚣》,悠然望着蓝天白云,享受着片刻美好。

天地无恙,岁月悠长。

直到合欢宗侍女出现,打断了这份平静:“许姑娘,山下有一名为陆北辰的男子,他孤身前来,说是想见你一见。”

“他来做什么?”众人立刻戒备起来。

宋平也蹙了眉:“师姐,不要去见,我去回绝他!”

“没事,去试探一下也好,正好看看这蛊毒到底会有什么影响,反正有你们在,”许疏楼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来,安抚众人,“我和他交谈时,你们一旦发现我言语或行为间有什么不对劲……”

许疏楼并手如刀,做了个击打的手势。

白柔霜领会意图,十分悲壮地一点头:“我明白,我们一定立刻打晕师姐,不让你和他继续交谈。”

许疏楼颇悲愤地怒视她:“打我干什么?打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