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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鹤栖的这番演讲, 最终被刊登在了《北大校刊》上。

毕业季,也是离别季。

第一个向叶鹤栖提出告别的,是桑佩珍。

她要拿着妇助会批的经费, 前往南方某县, 在当地女性互助会的协助下,建立妇助会第一小学,并于今年年底开始招生。

火车站里,桑佩珍提着一箱行李,穿着自己最喜欢的浅蓝色长裙, 与叶鹤栖、沈润书、黎溯一一拥抱。

拥抱过后,她长舒口气,故作洒脱:“各位,还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

沈润书:“记得好好吃饭。”

黎溯:“有空就给我们写信。”

桑佩珍连连点头,目光最后落到叶鹤栖身上,语气俏皮, 试图活跃气氛:“还有你呢?不抓紧时间跟我多说两句?”

叶鹤栖没有笑。

她将今早盛开的秋海棠别到桑佩珍发间, 温声道:“桑校长,珍重。”

桑佩珍眼眶瞬红, 抬手抚花:“叶主席,珍重。”

火车已经开始鸣笛, 催促上火车的声音此起彼伏, 桑佩珍没有再耽搁,提着行李, 顺着人流上了火车。

*

第二个告辞离开的, 是沈润书。

大学四年时光, 每个人都在极速成长。

沈润书本就是四人里极聪明极有主见的一个,在大二那年, 叶鹤栖凭着自己专业第一的成绩成为了陈嘉佑的助教,但最终,是沈润书脱颖而出,成为了陈嘉佑的弟子,得以跟在陈嘉佑身边学习。

夏日浓稠,蝉声渐凋,沈润书提着行李箱,从北大宿舍楼穿过北大教学楼。

黎溯有其它事情要忙,昨晚已经提前与沈润书告过别,所以今天只有叶鹤栖来送他。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

待到周围没什么人,叶鹤栖才轻声问:“沈润书,四年过去了,你的志向是否还一如当初?”

沈润书声音温和,阳光为他的发梢镀上一层金光:“我的志向,从来都没有变过。”

-我希望能做一个于国于民有用之人。

-为那些受到压迫与剥削的同胞奔走发言。

-为国家崛起民族复兴而献出自己的才智、力量乃至生命。

早在很多年前,在那间狭小的出租屋里,他就已经有了为革命杀身成仁的觉悟。

叶鹤栖说:“难怪陈嘉佑老师要收你为学生。”

她从来没有向沈润书确认过,但结合陈嘉佑的身份,不难猜到,沈润书应该早就在陈嘉佑的推荐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他这次回沪市,与其说是返回家乡,不如说是奉组织的命令前往沪市潜伏。

沈润书笑了笑,听出了她话中未尽之意。

他没有解释,只是道:“还多亏了你写的那本《长城里的人民》。”

“嗯?”

“我很喜欢那本书里描述的一切。”

夏风带着一点儿潮湿与闷热,迎面吹得沈润书的眼睛湿润起来。

他穿着长衫,戴着金色眼镜,身材瘦高,气质清隽,左手提着行李箱,怀里还夹着一本书,像一位刚从讲台上走下来的教书先生。

可这个时代容不下一张安静讲课的书桌,于是教书先生将袖子一挽,就转身上了危机四伏的前线。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沈润书很少会向他的挚友们剖析心境,如今分别在即,前路未卜之际,他倒是起了许多谈兴。

“我以前从来没买过《妇女时报》,直到有一天,我去报亭买报纸时,恰好翻到了《妇女时报》。”

“那时报纸正在连载《长城里的人民》第一期,我一看就看入迷了。”

“后来我在报纸上追完了这部小说,和黎溯去书店买《长城里的人民》实体书时,恰好遇到了你和桑佩珍。然后我们四个就这么认识了。”

沈润书轻轻一笑,似乎是在感慨命运之奇妙:“我对国家现状很失望,可我一直不知道,一个美好的国家应该是怎么样的。”

“直到我读到了《长城里的人民》,看到了里面描述的场景,我终于知道自己要追求的东西是什么了。”

从那一刻起,他有了革命的觉悟。

但是,有了觉悟还不够。

想要拯救这个国家,就必须寻找到拯救这个国家的道路和方法。

“太平天国运动,洋务运动,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辛亥革命,二次革命……自晚清起,我们这个国家的有识之士,就将其它国家成功过的案例照搬到了华国。然后他们都失败了。”

“这些思想制度都救不了华国。”

“直到俄国十月革命,直到我在陈嘉佑老师那里读到了马克思主义相关著作,我终于找到了一条可以为之奋斗终生的道路。”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润书的语气不免微微上扬:“我坚信,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一直走下去,这个国家一定能够变成书中描述的那般摸样。”

他的眼底似乎亮着一点微弱的火光。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那点火光仿佛遇到了最好的催化剂,顷刻间熊熊燃烧起来,爆发出一股要将旧社会的压迫与不公都涤荡干净的气势。

叶鹤栖从来不知道自己写的文章,还在其中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

不。

或许真正激励沈润书,促使沈润书走上这条道路的,并不是她的作品。

而是他一路走来,看到的各种苦难。

出身贫寒的少年,无法对苦难视而不见,于是他选择站出来向那些导致了苦难的敌人宣战。

叶鹤栖与沈润书对视,她轻声道:“沈润书同志,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革命一定会成功的,你所期盼的未来也一定会实现的。”

听到她的称呼,沈润书愣了愣:“你……”

叶鹤栖知道他要问什么,摇头道:“我还没有。”

“不过我听说过一句话:你也不求回报吗,那我们就是同志。”

沈润书眼里染上笑意:“你说得对,叶鹤栖同志。”

无论叶鹤栖有没有加入他所在的党派,只要他们拥有着共同的志向,那他们就是可以并肩作战的同志。

北大校门已经出现在视野里,周围来往的人也渐渐变多,有很多话都不适合再说了。

所以沈润书道:“就送到这里吧,火车站太远了。”

叶鹤栖也没有坚持,她从斜挎包里掏出一朵开得正好的秋海棠,伸手递给了沈润书:“这是我送你的离别礼物。”

沈润书接过秋海棠,小心握住。

他正要告辞离开,叶鹤栖又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我娘托我转交给你的。你贴身收好,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拆开。”

沈润书惊讶:“姚姨给的?”

不等沈润书细问,已经有机灵的黄包车夫跑到两人面前,问他们要不要坐黄包车。

沈润书将信封贴身收好,与叶鹤栖轻轻拥抱,带着她送的秋海棠前往沪市。

一直到了沪市,与前来接他的同志完成接头,进入安全屋,沈润书才来得及拆开那封信。

信封里装着一封信和一把钥匙。

沈润书先将钥匙取了出来,才去读信。

纸张上,笔迹锋利。

第一行,是沪市某个银行的账户和保险箱。

第二行,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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