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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思将蜡烛挪得离扶乡县县令更近些,方便他看信。

扶乡县县令看了眼齐思,心中对齐思的评价又高了几分:“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齐思微微一笑,也不解释。

扶乡县县令收敛心神,低头看信。

看完开头几行,他的脸色顿时大变:“北地人尽皆知的姚南小公子,就是传说中那位在冷宫里长大的三皇子?”

听到他的问话,齐思点头道:“不错。”

扶乡县县令清楚,对方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骗他。他拧着眉,一目十行将信看完。

齐思道:“这些年来,殿下在北地的所作所为,大人应该都有所耳闻。”

“敢问县令大人,你觉得,忠诚于昏君,为昏君和奸臣死守城池,是全了你的文臣气节,还是失了你的文臣气节呢?”

扶乡县县令沉默不语。

“效忠于殿下,你食的依旧是大烨朝廷的俸禄,守的依旧是大烨朝廷的领土。”

“但如果你依旧决定顽强抵抗,县令大人觉得,扶乡县百姓会如何评价你?”

“青史又会如何评判你!”

扶乡县县令长叹一声,终于道:“我这就命人开城门迎殿下。”

九月二十七日,南流景正式接手扶乡县,花了两天时间梳理清楚扶乡县的事情后,继续挥兵南下。

九月二十九日,朝廷援军的粮草彻底耗尽。

援军将领决定效仿西楚霸王来个破釜沉舟,他的副将直接带头兵变,一刀砍下援军将领的头颅,带着头颅去向齐明煦投诚。

十月三日,齐明煦匆匆赶到集合地点,见到了早已在此地驻扎休整的南流景。

“看来是我输了。”齐明煦道。

南流景笑了笑:“我们可以再比一轮。”

“比什么?”

“看看这一次,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剑更快。”南流景的目光穿透辽阔旷野,穿透苍茫黑夜,语气里带着无尽杀伐之意,“我们就比,谁能先砍下季玉山的头颅。”

***

季玉山最近病了。

在听说甘城一夜易主的消息后,他气急攻心,一头栽倒在地上,再醒过来时,身体就不大舒坦了。

大夫建议季玉山卧床静养,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季玉山根本没办法安心养病。

这天,季玉山醒过来时,屋外已是天光大亮。

他试图从床上爬起来,却不小心扯到自己的气管,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守在外间的大儿子听到动静,连忙绕过屏风,跑到床边扶住季玉山,给季玉山拍背顺气。

季玉山吃力道:“今天是几月几日?”

“今天是十月初四。”

“北地情况如何了?”季玉山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大儿子回话,怒道,“我问你,北地情况如何了!”

“爹,您的身体……”

“说!”

大儿子犹豫了下,还是如实道:“现在只知道朝廷派去的三万援军被围困在三川河……其余消息,暂时不得而知。”

季玉山险些又喷出一口血来。

他死死将那股吐血的欲望压了回去,原本就泛着潮红的脸愈发透着不详的死气。

“爹!”

季玉山闭上眼睛,无力道:“三万援军拦不住那伙叛军,若我所料不差,此刻他们应该已经成功拿下扶乡县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大儿子有些慌了手脚。

扫了眼没有主意的大儿子,季玉山心中失望。

如果他的几个儿子能靠得住,他何至于强撑病体谋划算计。

“暗阁查到姚南的具体情况了吗,他过去十八年到底生活在什么地方。这样一个人,绝不可能凭空冒出来。”

大儿子怒道:“我去暗阁问了,但梁光誉直接将我打发走了,还说暗阁只需要向陛下汇报他们调查到的东西,无需向季家汇报。”

有齐思和梁光誉帮忙遮掩,直到此刻,季玉山和永庆帝都还不清楚他们的真正对手是谁。

季玉山皱起眉来,却也懒得再在这件事情上耗费精力:“你让人去库房取一根百年人参,熬好之后送来给我,我要进宫面圣。”

皇宫。

永庆帝这段时间的日子也不好过。

一方面,姚南所率领的叛军在不断逼近京都。

另一方面,因为他暂时压下了季玉山通敌叛国的事情,导致不少人都心生不满。

官员、宗室,甚至就连国子监那些没出仕的士子都敢在酒楼谩骂他祸国殃民,与季玉山是一丘之貉。

一想到那些人骂他的话,永庆帝就气不打一出来。

他随手抄起旁边的花瓶,狠狠摔在地上。

“陛下。”梁光誉身着甲胄,大步走入殿中,仿佛没看到地上的花瓶碎片,“季玉山求见。”

在上任禁卫军统领致仕后,永庆帝将梁光誉从副统领的位置,提拔到了统领的位置。

如今,梁光誉领着禁卫军统领的职务,同时又是暗阁二把手,可以说是深受永庆帝信赖。

听到梁光誉的话,永庆帝勉强压下怒火:“让他进来吧。”

等季玉山进来后,梁光誉就要退出殿外。

永庆帝制止道:“你留下来一起听吧,有些事情,还需要禁卫军这边配合季太傅。”

季玉山看了眼梁光誉,没有反对。

梁光誉垂下眼眸,恭声应是。

一个时辰后,议事结束,梁光誉亲自将季玉山扶出皇宫。

“梁统领,之后的事情就要多麻烦你了。”季玉山温声道。

梁光誉看着形销骨立的季玉山,微微一笑:“季太傅,您就放心吧,禁卫军一定会好好配合您的。”

等季玉山上了马车,梁光誉才翻身上马,回到自己的府邸。

少许,一只信鸽从梁府飞出,落入李观棋的院子里。

李观棋看完字条,沉思片刻,吩咐下人:“备马,我要出城。”

***

十月初七。

起义军距离京都只余百里。

军队驻扎在一处宽阔平原上,准备在这里过夜。

南流景坐在火堆边,神情悠闲。

他这会儿没有翻看情报,也没有思考下一步的军事行动,而是在和姚容聊天:“母妃,离京四年,我们种的那棵柿子树,应该已经能开花结果子了吧。”

姚容道:[肯定能了。]

“今年第一批柿子就要熟了,看来我得加快速度了。”

南流景刚说到这里,就见齐明煦、蒋定和齐思三人向他走来。

三人身后,还有一人穿着斗篷,戴着兜帽,看不清容貌。

“猜猜是谁来了。”齐明煦笑道。

南流景一愣,立马反应过来:“李二哥!”

李观棋脱下兜帽,露出灿烂的笑容:“就知道瞒不过你。”

南流景拉着李观棋坐下:“你怎么来了,是京都那边出什么事情了吗?”

李观棋将京都那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南流景。

“你说,永庆帝打算招降我?”南流景挑眉。

李观棋道:“不错。他们知道拦不住你的军队,就想以招降为名义,将你诱骗进京,然后再将你杀害。”

“梁大人让我转告你,千万不要中计。”

“优势已经在我们这边,只要我们稳扎稳打,步步推进,就一定能够取得最终胜利。”

南流景垂下眼眸,思索片刻,突然问:“如果我没有中计,季玉山和永庆帝会怎么做?”

李观棋说:“这倒是不清楚。”

听到南流景的问话,姚容心念一动,想到一个可能:[流景,如果你没有中计,而是用五万军队围困京都。]

[你觉得遇到什么情况,才能让你退兵返回北地?]

南流景先是一怔,继而头皮发麻:“想要我退兵,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狄戎大军压境,北地危在旦夕。”

南流景猛地抬起头,对李观棋几人道:“我怀疑,如果我没有中计,季玉山有可能会再次勾结狄戎。”

“什么!?”李观棋几人震惊。

南流景右手紧握成拳:“反正天下人都已经知道他季玉山通敌叛国了,那他再通敌叛国一次,又有何不可!?”

季玉山已经毫无底线可言。

所以南流景完全可以把他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李观棋神情凝重:“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南流景道:“我在北地留了几万兵马,但如果狄戎倾巢出动,又有人跟狄戎里应外合的话,我在北地留下的人手可能会挡不住狄戎。”

“届时我们必须撤兵回防,否则我们就会成为大烨的千古罪人。”

他们在大烨的国土上,无论怎么争都无所谓。但要是任由异族血洗边境,屠杀大烨百姓,那他们就要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

齐明煦拧眉思索:“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南流景冷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几位兄长可敢跟我一起冒险,来个将计就计?”

齐明煦干脆道:“没问题。我还指望着能赢你一局,抢先砍下季玉山的头颅呢。”

李观棋、蒋定和齐思互相对视一眼,也都爽快应了声好。

辽阔旷野吹来悠悠长风,浩瀚苍穹投下皎皎月色,一旁的火光落在他们五人身上,清晰照出他们意气风发的眉眼。

他们五人中,年纪最小的南流景才十九岁,年纪最长的齐明煦也不过二十七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