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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了抿唇,失望的情绪刚刚浮现在心头,就听到有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在这儿呢。”

阿昔猛地回头,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前辈!”

姚容被阿昔的欣喜所感染,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脱下头上的斗笠。

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对阿昔说:“你来得真巧,我刚抓了几条鱼回来,你就过来兑现承诺了。”

一刻钟后,山洞里燃起火堆。

姚容从来不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人。

她这两天往山洞里添置了不少东西,一应基本的生活物资都很齐全,尤其是这个时代能买到的调味品,她全部都买到了。

有着这些调味品,再加上阿昔烤鱼的手艺不错,食物的香味很快就在山洞里弥漫开来。

阿昔将烤好的鱼递给姚容:“前辈你试试味道如何,小心烫。”

姚容慢慢咬了一口,眉梢微挑。

“怎么样?”阿昔满脸期待地看着姚容。

姚容点头,赞美道:“鱼的土腥味都被处理掉了,鱼肉烤得外酥里嫩,味道不错,可以去一些小酒楼里当厨师了。”

阿昔知道前辈是在打趣她:“前辈喜欢吃就好。”

“别光顾着给我烤,你也吃一些吧。”

阿昔应了一声,刚吃了两口鱼,外面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雨声。

大雨封山,天色昏沉,一如几日前。

姚容问:“你今晚要留在山洞里,还是要回门派休息?”

灼热的火光落在阿昔脸上,她抿了抿唇:“我今晚可以留在这里吗?”

姚容回答得十分痛快:“当然可以。我准备了两套被褥。”

解决掉几条烤鱼,阿昔坐在洞穴边,望着雨幕发呆,姚容铺好稻草,走到她身边静静站着。

“前辈,你认识昭天门掌门吗?”

“认识,她跟你说了?”

阿昔点头,姚容问:“是因为听到了她的话,才来找我的?”

“不完全是。就是突然不想待在门派里面了,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只能来投奔前辈了。”

姚容坐到了阿昔身边,将长满薄茧的手掌伸出洞外,接住一捧雨水:“天地之大,你有本事养活自己,只要你的心不困住自己,又有何处不能去?”

阿昔学着姚容的动作,想要去接一捧雨水,却接住了被风吹落的一片梧桐叶:“可是师门的人都不允许我外出。”

“你的心被他们的话困住了。”

“也许是吧。他们对我有恩,我不能忤逆他们的话。”

姚容没有针对阿昔这番话多说什么,她只是问:“你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要限制你吗?”

“想过。”阿昔捏住叶柄,放在眼前旋转了一圈,“有些地方想明白了,有些地方想不太明白。”

“想不明白的地方放一放,先说说你想明白的地方。”

阿昔苦笑:“那我觉得,他们不允许我外出,应该是害怕我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姚容深深凝视着阿昔的眼睛:“没错,旭阳派收你为徒,是别有目的。你既然知道了这一切,那你要做些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阿昔被姚容问得茫然了,“就算旭阳派有问题,它还是栽培、养育了我足足六年的师门,不是吗?”

姚容心下叹了口气。

这个年代的人,对于师徒传承看得特别重。阿昔会有这个反应,实在再正常不过。

姚容没有马上反驳阿昔的观点,只是道:“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姚容要讲的这个故事并不复杂。

某个城镇里,有个姑娘叫小盈。

小盈原本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美满的家庭,有疼爱她的父母。

她的父亲擅长做木工,靠着帮达官显贵打家具来赚钱。母亲擅长针织女红,经常织些帕子来补贴家用。

“一日,父亲去县令家打家具时,不小心惹怒了县令独女,被县令独女命人废了双手,父亲受不了这个屈辱,又不愿活着拖累家人,就上吊死了。母亲知道这个消息后,跟着殉情而死。父母的丧事花掉了家里所有的银钱,为了活下去,小盈只能卖了自己。”

说到这里时,姚容问阿昔:“如果你是故事里的小盈,你会不会恨县令独女?”

阿昔斩钉截铁:“会。如果不是她,小盈一家不会遭遇到这种变故。”

姚容继续道:“县令独女听说了小盈家的遭遇后,命人买下了小盈,让小盈留在她身边伺候。”

“啊?”阿昔完全没料到这个故事的发展,“县令独女就不怕小盈报复她吗?”

“小盈在府里的吃穿用度都不错,她的待遇比一般的丫鬟都要好,府里有很多丫鬟都嫉妒她,私底下说小姐对小盈可真是太好了。”

阿昔难以置信:“她们难道不知道小盈身上遭遇过什么吗?”

“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但无论知道还是不知道,她们都这么说。”

阿昔觉得这也太荒谬了,问:“那小盈她怎么想?她会给父母报仇吗?”

“小盈没有一天忘记过仇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找到机会,把县令独女还有包庇独女的县令杀死了。在临死前,县令独女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盈,骂小盈狼心狗肺,说小盈是个怎么养都养不熟的白眼狼。”

阿昔为小盈的选择欣慰,又为县令独女的话气恼:“她凭什么觉得,她给了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让小盈放下血仇?”

姚容冷笑道:“是啊,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打断你的腿,再给你一副拐杖,然后告诉你,没有他,你连路都走不了,所以你要懂得感恩。”[注]

“在他要求你感恩的时候,他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因为他,你根本就不需要那副拐杖。”

“你的痛苦因他而起,他在痛苦之上施舍给你的任何恩惠,都不值得你去感激。”

阿昔的情绪从故事中抽离出来,望着姚容,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的。

前辈为什么要突然跟她说这个故事,莫非这个故事和她的身世有关系?

阿昔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那只是一个故事,你随便听听就好。”

过犹不及,姚容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她有足够的耐心去扭转阿昔的想法。

“但是,如果你对你的师门起了疑心,那就不要完全相信你的师门,不要完全按照你师门给你规划的路线去进行你的人生。因为他们为你规划的那条路,并不一定对你有好处。”

阿昔点点头:“我明白前辈的意思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看来她还没有完全对旭阳派失望】系统说。

“性情温柔的人,总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却不知道这世间的恶意,足以颠覆她的想象。”

“这不是她的错。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姚容起身,摘下洞口的两片竹叶,用帕子擦干净后,将其中一片递到面前,抵在唇边。

悠悠竹音响起,渐渐连成曲调。

阿昔心底的烦乱被这首曲子抚平,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感受清风拂过脸颊。等一曲终了,阿昔问:“前辈,你能教我吹这个吗?”

“当然可以。”

用竹叶吹曲子,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好在阿昔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学了好久,终于能勉强吹出一首曲子。

这让阿昔脸上露出了一点儿笑意。

姚容抬起手,摸了摸阿昔的头,表示对她的赞许与勉励。

阿昔被姚容的动作吓了一跳,记忆里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地摸过她的头。

她觉得有些别扭,又有些喜欢这种亲昵。

不过很快,阿昔的注意力就被姚容的假设吸引走了:“如果你能外出了,你想要做些什么呢?”

阿昔垂下眼眸思索片刻,道:“我应该会到处走走,一边救治病人,一边增进自己的医术。等走累了,就找个地方住下,开一间医馆,种一些草药,等到老了,再将我的毕生所学编成医书,不求流芳百世,只为能多救一人。”

“很美好的想法。”

“前辈不会觉得没有出息吗?”

姚容回忆了下原身的记忆。

当年如果不是原身撕毁宿盈溪的医书,宿盈溪不会气得跑到镇子上,更不会遭遇意外。

这些年来原身一直活在深深的自责中,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

姚容不会重复原身的错误:“要是以前听到你这么说,会觉得有点没有出息。但现在觉得,只要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