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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幼双见到姚容来了,有些慌张,下意识停了手里的动作。

“别紧张。”姚容微微一笑,“我闲着也是闲着,想在旁边看看你是怎么做的,顺便跟你学点东西。你介意教教我吗?”

苏幼双愣了,紧张地擦了擦手:“大人要是愿意学,我肯定倾囊相授。”

为了让她做纸伞,这位大人可是给她输了一大团阴气,让她能凝聚实体。

做鬼几十年,她知道阴气有多珍贵。

姚容搬来一张小板凳,坐在苏幼双身边,默默旁观她的动作,偶尔还帮苏幼双搭把手。

如果遇到自己不太了解的地方,就暂时记下,等苏幼双空闲了再拿去请教苏幼双。

系统疑惑:【你怎么突然学起制伞了?】

姚容说:“有机会学,为什么不学。”

【可是,在以后的任务里,你用到这门手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对任务者来说,他们想赚钱,想赚取名声,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如果任务者学的所有东西,都只是为了做任务,那是不是太功利了?”

【功利?】

“这也许就是人类与科技的区别,人类总喜欢把很多时间都花在一些无意义却能取悦自己的事情上。”

她拥有漫长岁月。

那些该积累的技能,她都在漫长岁月里积累得差不多了。

如果她依旧为了任务而活,那她终有一日,会在一次次穿梭时空中忘记来处。

“系统,你以为我对逸年他们的疼爱,只是完全出于任务吗。”

“一开始可能是,但在与他们相处之后,这份疼爱就完全无关任务。”姚容走到窗台边,垂眸往下看,凝视着被鬼怪们围在中间的谢逸年,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我继承了原主的感情,但是……就算没有原主的感情,我也视逸年为我的孩子。”

“他给我提供了情绪价值,他是我生命的延续,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因为他的存在,我不再是游离于世界的任务者,而是在这个世界寻到了一个落脚点——心灵的落脚点。”

她曾经经历过很多很多个世界,强大到无数次站在顶点俯瞰山河。

系统和她说,生活的宁静美好,以及她日复一日的言传身教,拯救了她的孩子。

可被生活的宁静美好拯救的,还有她。

生活是那么细碎,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可是她就是凭空生出一种幸福感。

所有的孤独,以及偶尔的彷徨,都被这份细碎又带着人间烟火气息的幸福填满。

他需要她。

他依赖她。

她希望他拥有一颗强者之心,希望他变得无坚不摧,却也喜欢被他需要、被他依赖。

这比拯救了世界还要让她充满成就感。

这个世界永远不缺力挽狂澜的英雄,她的孩子却只有她。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盘腿坐着的谢逸年突然抬头,精准捕捉到了姚容的视线,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手一挥,那些鬼怪就全部离开了。

谢逸年起身上楼,来到屋子里,问姚容怎么过来看苏幼双做伞。

姚容:“想学些手艺。”

谢逸年特别高兴:“我总怕您无聊,学些东西是好事啊。”

这话连苏幼双都忍不住笑了。

谢逸年拉住姚容的胳膊:“我有事情找您说。”

“在这里说不行吗?”

“也行啊。”谢逸年挠挠头,“我刚刚在楼底下,问了鬼怪们的执念是什么。我想着,他们天天陪我练习,也算帮了我大忙,等以后我有空闲了,就一一帮他们完成执念。”

姚容眼眸含笑,嘴上却说:“没有必要吧。”

“为了让这些鬼老老实实给你当陪练,我给他们都注入了阴气。他们已经拿过报酬了。”

谢逸年急了:“可是……”

一抬头,瞧见姚容眼里漫出的笑意,他也笑了:“也不只是出于好心。”

“身为一名天师,驱邪抓鬼天经地义。只是其他天师在遇到鬼怪时,直接将鬼怪抓起来,免得他们作乱。我帮他们完成执念,再送他们去投胎,也能防止他们作乱。”

“这都是一名天师该做的。”

姚容点了点头:“你心里有了成算,想做就做吧。只是不能耽误了修炼。”

“那当然。”谢逸年连忙保证。

接下来几天时间,苏幼双从早到晚都待在房间里做油纸伞。

这天早上,姚容走下楼,就看到苏幼双站在楼梯口等着她,手里握着一把竹青色的油纸伞。

苏幼双笑着将伞递给她。

温润质朴的竹柄入手,姚容轻轻推开伞面。

竹青色的伞面上,数枝桃花横生,洁白蝴蝶在花间翩飞,一瓣桃花携清晨雨露滴落而下。

绿底桃花,既温婉柔美,也野趣盎然。

“多谢,我很喜欢。”

“大人喜欢就好。很多年不做,技艺都有些生疏了。”

“怎么会呢。除了那把红色油纸伞,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一把。”

一名纸伞匠人,在轮回前做的最后一把伞,怎么可能不美。

她必将穷尽所有精力。

因为这是她留给人间的最后一个作品。

“这把伞是做给大人的,本应选更适合大人的蓝色,但我实在太喜欢春天了。我曾在春天失去父母,被亲人驱逐,可我也是在春天遇见宋语彤小姐,遇见大人和少爷。”

所以在绘制伞面时,她决定画下她眼中的春天。

姚容莞尔:“为什么觉得我更适合蓝色?”

“我与大人相处不多,却觉大人拥有大海般不动声色的包容。”

“过誉了。”

等谢逸年睡醒,见到了这把油纸伞,顿时激动地哇哇出声:“以后我和姚女士出门,我就给她撑这把。”

苏幼双不由一笑,为这份难得的赤子之心:“少爷,要麻烦你送我去投胎了。”

谢逸年一愣,很快点头:“好,就明晚吧。”

第二天下午,谢逸年拉着姚容去了趟花店。

“你要买什么花?”姚容奇怪。

“我是想给苏幼双买。”谢逸年解释道,“我们每次去扫墓,都会带上花。我就想着,以后送鬼去投胎前,也给他们送上一捧花。”

姚容微愣,片刻,轻笑道:“这个想法不错。”

“是吧,我也觉得很不错。”

谢逸年自夸,绕着花店转了一圈:“我对花没什么研究,您帮我挑挑看?”

姚容学着他转了一圈,指着墙角的风信子道:“你觉得它怎么样?”

谢逸年问:“有什么讲究吗?”

“一株风信子,只能开一次花。只有将原来开过花的枝条剪去,它才能第二次开花。所以这种花被视为涅槃重生,收获新生之花。”姚容拿起一捧桃红色的风信子,“而桃花色风信子的花语是:热情,对生活与未来永远充满期待。”

谢逸年眼前一亮,竖起大拇指:“就它了。您懂得可真多。”

“是啊,我喜欢种花。”

“可能您前世是个花匠。”

姚容莞尔,在谢逸年结账时,她还顺便买了包风信子的种子:“我不仅前世是个花匠,这辈子也是个花匠。最大的爱好就是养花了。”

谢逸年哈哈大笑:“我就开个玩笑。”

走出花店,姚容说:“别墅花园没什么花,买回去撒在花园里,以后你要是想送给哪只鬼,直接就能从花园里摘,免得还要多跑一趟。”

将近零点,谢逸年将一支香烛插到了风信子上。

香烛点燃,风信子出现在了苏幼双的怀里。

她抱着风信子,轻笑了下,在零点钟声敲响时,朝姚容和谢逸年潇洒地挥挥手,投入轮回通道里。

那把红色油纸伞,在失去了主人之后,光泽变得黯淡了些许。

谢逸年捡起红色油纸伞,妥善包装好,连同信一起寄去了苏州油纸伞纪念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