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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清隽的面容上笼了几分恹恹的阴郁,张开的眼角则染着一点淡淡的戾气,难得卸下了往常的平易近人,变得有些摄人。

但搭下眼帘时终究有几分伤怀。

他道:“有时候我会想得很简单,找个人陪我吃饭。”

周异道:“但也有时候不那么容易满足。”

边斜取了一旁的热毛巾盖在脸上,过了几秒才拿下来,也说不出心底感受。

程白喜欢他。

但越在意,她越抗拒。

这位大律师一旦察觉到感情到达了某个她无法控制的界限,潜意识里便想将其斩断,哪怕她心里其实清楚她遇到的是最合适的人。

“我认识你的时间不短了,其实当初决定随你单干,还只是一个迫于无奈且冲动的选择。后来没有走,其实是因为觉得你这个人很强。”周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也说不上是探究,还是其他,但声音稀松平常,是那种对老朋友才有的放松,“你比大多数人都聪明,但又没有聪明人身上的太过的傲气,一路走过来,与其说我帮你,不如说我从你身上学得更多。而且,你很擅长自我控制。这一点,可能是我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

边斜红得早,也很早就跟资本搭上了线。

一旦靠近娱乐圈,很多事情就很乱。

这圈子里最不缺少的就是诱惑。

周异都不敢拍着胸口说自己没有过心猿意马、没有过荒唐放纵的时候,可边斜却从来都控制得很好,“荒唐”两个字跟他是不沾边的,他从不犯错。

他道:“我以为,今天这种状况不该出现在你身上。”

边斜道:“遇到吝啬的人,哪怕想多要一点,都会觉得自己像个乞丐。”

周异道:“你是掌控欲很强的人。”

边斜慢慢睁开眼:“但我向来克制。”

的确。

他向来克制。

周异其实很少会跟边斜聊到这种程度,男人跟男人之间有时候不需要聊太深,也没有那个必要。

但今天很不一样。

他们都知道,他们话题的中心是程白。

“你家境很好,也被教得很好。你得到什么东西都很容易,也只有写书这种事能让你感觉到一些挑战。而程白,在写书之外,让你好奇,让你想去征服,让你的敏锐和才智有了用武之地,也让你的掌控欲生长。很多时候你去不掌控,不过是因为掌控起来太容易。”毕竟认识太久,周异对他是了解的,“但感情是一场拉锯战。你写书,你对一些普遍的人的共同情绪,有很强的共情能力,但有些情感你没有经历,终究很难感同身受。”

很多人总是喜欢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好像成功的人一定会经历很多失败,现在失败的人将来也有机会成功。

可当真如此吗?

事实上很多杰出的人一开始就很成功,越往后越成功。

他们人生中或许有些沟沟坎坎,似乎的确“失败”过,可这些沟沟坎坎放在真正的苦难者身上其实不值一提。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

有些人一出生就站在了很高的地方。

遇到聪明的,更能借着这个站得高的机会看得更远,所以他们往往会少走很多弯路,很多事情也会想得更清楚。

向来没有失去的危机,自然也就有足够的安全感。

尽管很令人嫉妒,可边斜的的确确就属于以上两种人。

但周异不是。

程白也不是。

他道:“所以,是不是需要更理智一点?”

边斜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周异:“你有10,给了10,她也有10,但她只愿意给1。周异,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理智的。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绝对理性的人。人活在世上,有生存的不能,有死亡的本能,有需求,有欲望,就不可能摆脱感性。最理想的不过是理性一半,感性一半。但总有些时候,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无论是哪边在控制我,我至少都承认自己的本心,不会违背。”

话并没有全说完。

但这言下之意里却多少有那么一点怨怼。

周异忽然也觉得复杂。

手机在兜里震动,但他没接。

他还想要说点什么。

但边斜已经将自己手里的毛巾放下了,背对着他,也没回头。胃里的灼痛依旧让他有一种痉挛感,以至于那修长的手指都有些发青发白。

他漠然道:“第三次,魏了了的电话你还是接了吧。”

周异立在他面前的身体,忽然紧绷。

边斜却只平平道:“你对人对事是什么样我还是清楚的,不用看都知道。你料理你的事,我……只是有点失望,有点不甘,而已……”

打来电话的的确是魏了了。

但周异可以肯定,从头到尾这三个电话他都没让边斜看见过屏幕,坐在他身边,别人顶多能知道是有人打来电话,可边斜却能猜到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某种意义上讲,会让人恐惧。

只是大多数时候他很克制,看破也不说破。

周异默然无言。

边斜皱着眉咳嗽了好几声,似乎还很不舒服,眼底却透出几分厌倦来,道:“我不凑热闹,回去了。”

周异道:“药在你客厅柜子里,回去记得吃。”

边斜点了点头:“嗯。”

只是一路坐车返回,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心里面却寂寂一片。

下了车往里走,夹道里亮起三盏灯。

是当初还不知道程白就住在自己隔壁时,被那“恼人的难伺候的邻居”投诉着换掉的红外感应灯。

再向旁边别墅一望,他走的时候忘了留灯,黑漆漆一片。

于是忍不住去想:为什么偏偏要去喜欢程白,偏偏要这样甜蜜夹着痛苦涩相互折磨呢?

夜深人静。

程白把车停在外面,从夹道里走过来时,只有那三盏灯照着,一旁的别墅和一旁的房子,都是一片漆黑。

爬山虎爬了满墙。

她埋头走着,走到墙下时,却不知为什么驻足了片刻。

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转过拐角,那几盏灯的光便被抛在了身后。

眼前忽然又一片漆黑。

夜里的空气微冷。

程白在掏出钥匙的瞬间,闻到了一股酒气。

门前那片黑暗里,有人伸手抱住了她,让她跌坠在他的怀抱里。

薄薄的衬衫,平直的肩膀。

是熟悉的气息。

胃里依旧一阵一阵地灼痛,可身体的灼痛,有时候反而让人清醒,边斜用被风吹冷的身体抱着她,汲取着她的温度。

黑暗静寂而疲惫。

他沙哑着嗓音,选择了退让:“程白,我们讲和吧。你陪我吃饭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