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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会一结束他们就查了甄复国的行程。

这个找死的中国佬还要在威尼斯待上三天,足够他们行事了,而且好像的确如他们所料,只是巧合才拍下了雕塑,并不知道雕塑的秘密。他们下手的机会还有很多。

但……

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原本还要在威尼斯待上三天的甄复国,第二天就直接把雕塑送上了飞机,自己行李箱一拎就回了中国。

天知他们连监听设备都没来得及放进酒店!

捡了700万丢了1.5亿!

国际大盗团伙当时全员心理大约就三个词:what the fuck!我顶你个肺啊!

但雕塑已经进了中国,真就是回天无力了。

他们义愤填膺之下只好放出了消息,希望先怂恿英国方面对这个傻逼中国佬展开调查,他们则好趁机行事,把画给拿回来。

可也许是人倒霉凉水也塞牙吧。

哈尔斯做完另一单生意又准备用同样的方法漂白赃物,所以回了威尼斯,但没想到立刻就被警方找上门来。

那时候威尼斯的警方还不知道他就是那个臭名远扬的国际大盗,只是询问询问。

刚问完,就把他放走了。

哈尔斯自己也松了一口气,以为是虚惊一场。

可没想到才离开没一分钟,警察局里就反应过来,这个人有点不对劲啊。于是呼啦啦按出来一帮人,荷枪实弹对准了他——

国际大盗首脑,就这么滑稽又倒霉地落网了。

剧情简直称得上是一波三折,等回头官司打完把资料给边斜看,他估计都要惊叹一声“现实比小说还要戏剧”。

当然,这不是程白应该关注的。

她只是翻开了这密密麻麻长达几十页的证据,看向了一页纸上被自己用记号笔标出来的部分,念道:“‘我们计划周密,分工明确。把化作藏进雕塑这件事,只有我和拉克瓦知道。这个中国人的出现打乱了我们所有的计划。’这是意大利警方处提供的嫌犯口供。从事实证据上已经能断定,原告方画作被盗系嫌犯团伙所为,想利用意大利对善意购买人和隐藏物的法律法规来漂白赃物。而我的当事人只是赶巧拍下了这尊雕塑,且根据嫌犯口供可以初步判断,我当事人对雕塑里藏有画作一事一无所知。”

用更中国的话来讲,这就是无意之中“捡了个漏”。

俞承在看见这份证据的时候一张脸就黑沉得能滴出水来了。

程白镇定地笑道:“对于这份证据的三性,原告方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从撕扯法律适用开始,程白就展露出了她强大的控场能力。

案件完全按照她规划好的步骤在走。

俞承觉得自己就像是那被人牵着鼻子的驴。

意大利警方的这些资料,他手里其实也有一份。只是这份证据目前对英国这边来说很不利,所以他绝不会主动向法院提交。

但要说破绽,并不是没有。

只是这份证据所展现出来的某些端倪,让他感觉到了忐忑,更隐约感受到了败诉的可能。

他的目光紧紧地注视了程白半晌,然后就移向了甄复国,也没有回答程白的问题,只是看了他很久,才笑着,慢慢开口道:“对于这份证据,我方本该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是意大利警方那边的调查情况,甚至有了口供。但这只是最初步的调查结果吧?案件现在还在查明的过程之中。这位国际大盗哈尔斯先生主观认为他们的计划不可能泄密罢了,并不排除有他不知道的泄密可能,更不能直接证明被告当事人不知情。相反,这份证据反而透露出了更多的疑点。”

比如甄复国嫌疑极大的竞价;

比如原本三天后才离开威尼斯,为何突然回国;

甚至他原本的“御用律师”,以及这位律师背后所能连结起来的关系网,都十分值得怀疑。

这些疑点,俞承相信,法官能看出来,程白也能看出来。

但这个案件最折磨人的一点就是没有任何直接证据。

双方都没有!

甄复国被他目光盯着,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大约是被他看得烦了,还直接对他翻了个白眼。

倒是半点看不出心慌的模样。

俞承手指轻轻地转了一下笔,不动声色地道:“既然是初步调查结果,也不知道后续会再调查出什么来,案情还会不会有变化。在这个阶段就将意大利警方的调查列为证据,未免有些失之草率。我方想向法庭建议,再次延期,等待意大利方面更进一步的调查,最好能等到结案。”

法官便看向了程白。

程白在先前说完话之后便已经将那厚厚的一沓a4纸放回了桌上,在听见俞承说想要再次延期的时候,她连手指尖都没抖一下。

面上的笑容毫无破绽。

甚至在所有人看起来,还显得有几分灿烂。

就好像是……

俞承说的,正中她下怀一般。

她向法官颔首,竟然真的翻出一份申请书来,向法庭递交,道:“原告方也这样想实在是再好不过,我方现在向法庭递交再次延期举证的申请,希望能继续推迟案件的审理,等待意大利警方和国际刑警那边的调查结果,以求准确,以服双方。”

甄复国放在膝盖下的手忽然就抖得厉害。

他看了程白一眼,不敢说话。

詹培恒心里也狠狠震了一下,感觉出了几分意外。但一转眼他便想起了程白先前说过的那句话,明白了她的意图,压下心底的波动,平静地看着对面。

这时候,俞承看似镇定,心底实已天人交战。

他提出再次延期,为的不过是试探程白的反应。

一般来讲,当事人有鬼,律师自己该很清楚。

这种情况下延期审理,程白这边必定会乱阵脚。在他的预想中,程白可能不会露出破绽,所以不会特别明显地反驳他。

但他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当庭递交申请书!

这明摆着是有备而来!

的确,意大利那边的案件调查才刚到中期,还远远没到结案的时候,要定下来需要很久,往后查必定能牵扯出更多。

可这种调查是具有不确定性的。

在前期证词看起来对甄复国十分有利的情况下,谁也不敢笃定到后面就一定能够反转,真的查出甄复国有鬼,是蓄意要掺和到这场利益巨大的拍卖之中。

有机会,但也有风险。

意大利那边查出来,在英国方面这边无非反馈成三种结果:第一,甄复国知情,且跟这个案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非善意购买成立,画作返还原告;第二,甄复国完全不知情,这幅价值1.5亿的画作便将归他合法持有;第三,依旧无法确定甄复国是否知情,但画还在他手里,而原告当事人想要拿回画作必定要与对方协商和解,付出相应的代价。

三种结果,两种都对他们不利。

概率计算之下,俞承无法说服自己去冒这个险。

他签的风险代理,当事人在这个案件之中付出得越少,他所得到的代理费越高。

但这里有个底线。

那就是8000万。

如果当事人在这个案件之中分文未出拿回画作,他将能拿到800万的代理费;但如果当事人的付出超过8000万,他便基本等于白忙一场。

俞承不知道程白签的代理协议是什么样的,但想来这种标的金额很大、不确定性很高的案件,签的也是风险代理。

而他的当事人要画,她的当事人要钱。

不管是在当事人的诉求之间,还是他和程白的利益之间,都应该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

他的当事人无法冒彻底失去画作所有权的风险,而他本人则无法承受案件完全败诉的风险。

这种时候,和解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俞承盯着程白很久,终于还是感觉到了几分心力交瘁,抬手狠狠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心里涌现出了万般的不甘。

证据交换基本结束。

对于双方都提出的延期举证要求,法庭也予以同意。

末了照旧询问双方是否接受调解。

俞承没说话。

程白直接道:“不接受调解。”

甄复国在旁边差点吓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双方再无更多的交流,程白平淡,俞承则沉着一张脸,签完了笔录便先后离开。

但程白才走出去没多远,后面就有人追了上来。

“程律——”

听见这声音的刹那,程白那提着公文包、骨节隐隐有些发白的手指,终于悄然放松。

她挂上了几分和煦的笑意,转过头去。

俞承站住了脚,单刀直入:“欧洲警方是什么办案速度你我再清楚不过,只怕拖到猴年马月也不见结果,更何况案件复杂,意大利警方不可能因为我们这一个案子单独调查。寄希望于那边的案件调查给我们的案件带来突破性进展,到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想程律应该也知道时间宝贵的道理,而且这种有过案底的画作在收藏市场上只怕行情不会太好。您的当事人要钱,我的当事人要画。我希望双方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和解的可能。我当事人愿意出价3000万,您跟您的当事人不考虑一下?”

3000万!

甄复国眼睛都瞪大了,悄悄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才没惊叫笑出声来。

但程白听后只是一挑眉。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俞承,一副好整以暇模样,似笑非笑:“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3000万是打发叫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