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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晋乔似乎早就料到这些回应,微笑道,“我们充分理解跨境追缴的法律和实践复杂性。我方的建议是,可以将探索和推动违法资金追缴作为一项共识,写入本次会议的纪要或后续的协作备忘录,确立为双方共同的努力方向。”

“具体路径,可以交由双方的法律专家和金融调查人员,依据相关国际公约及双边协定,进行深入研究和技术性磋商。”

“至少,我们不能因为困难,就从一开始放弃这项努力。这既是对法律尊严的维护,也是对两国受害经济秩序的交代。”

“毕竟,迈出第一步,总是好的,您说呢?”

没有强求立即承诺,而是提出了一个务实的、分步骤的方案,既表明了坚定立场,又留下了充分的协商空间。话里话外,还巧妙援引了国际公约,占据了法理和道义的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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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拉伦沉默了几秒,与身旁的内政部官员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缓缓道,“李厅长的提议,具有建设性,可以将此意向列入会议纪要,并同意由双方指定人员就此进行后续专门讨论。”

“不过,我们需要贵方提供更详尽的、关于涉案资金国内源头非法性的法律认定文件和经济证据。”

听到对方也提出要求,李晋乔点点头,“非常感谢副总监先生的理解与支持。相关材料我们会尽快准备。”

第一回合,有来有往,李晋乔用原则性加灵活性的策略,算是有了个初步进展。

虽然这帮老流氓的嘴和小杰的裤腰带一样,说松就松,可白纸黑字落到文件上,以后吵架往对方脸上吐唾沫的时候,总归有个抓手。

李晋乔微微抬了抬屁股,和身旁的江华对视一眼,随即提出了第二个问题,语气平淡的让卡尔顿的神经再次绷紧。

“第二个问题,是关于犯罪嫌疑人王铮、乔杜里等人的权益保障与案件核实。”

李晋乔的目光扫过卡尔顿,然后回到麦克拉伦脸上,“王铮、乔杜里虽然是嫌疑人,但终究是我们的公民,我们有责任保护其海外公民的合法权益,包括获得领事探视、法律帮助,以及在一个公正的司法程序中得到妥善对待的权利等等。”

“为了更全面地了解案情,核实部分关键细节,同时也履行我们对本国公民的领事保护职责,我方希望能够派员,在贵方安排和陪同下,对在押的王铮、乔杜里进行一次问话。”

“当然,这并非干预贵国的司法程序,而是基于现有协作关系,进行必要的信息核实与沟通,其结果也将有助于我们双方更准确地把握全案。”

提审在押嫌犯?卡尔顿的眉头拧了起来。

这比资金追缴更为敏感,直接触及司法主权和程序规则。

在嫌疑人均已聘请律师、案件已进入司法程序的情况下,允许外国执法官员直接问话,即便有陪同,也极易引发法律和舆论上的争议。他几乎能想象到辩方律师会如何利用这一点大做文章。

果然,麦克拉伦副总监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严肃。

“李厅长,我理解您对本国公民权益的关注。然而,王铮等人目前处于腐国司法程序的羁押之下,他们的权利由其律师代表。”

“任何执法问话,都必须严格遵循我国的《警察与刑事证据法》及其操作守则,并充分尊重其法律权利。在目前阶段,由外国执法官员直接进行问话,存在程序上的障碍和潜在的法律风险。”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滞了,阳光的条纹在地毯上似乎也停止了流动。

李晋乔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直接拒绝而露出任何不悦,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翻译说完,然后双手往桌子上一搭,远瞧着,像一只揣手手的猫。

“副总监先生,您说得对,必须严格遵守驻在国的法律程序。”老李的语气诚恳,甚至带着一丝理解,“我们绝不希望因为我们的工作,给贵国正当的司法程序带来任何不必要的困扰或风险。”

“不妨,我们换个思路。是否可以不以执法问话的形式,而是以核实特定案情细节、协助中方后续调查的名义进行?”

“核定案情?”

“是。”老李眯起眼,比如,由我方提出一份书面的、具体的问题清单,涉及一些只有王铮、乔杜里本人才可能清楚的、关于其与赵宜春网络对接的操作细节、资金流向中的特定节点、以及他们在伦敦活动中某些尚存疑问的环节。”

“这份清单可以提前提交给贵方和辩方律师审阅。然后,在贵方指定官员,就.....卡尔顿探长的陪同下,在符合贵方规定的会见环境下,由贵方官员主导问话,我方人员仅作为观察员和记录员在场,必要时可以对某些含混的答复进行澄清性提问。”

“整个过程录音录像,作为联合调查的工作记录的一部分,其内容的使用严格限于本案协作范畴。”

说罢,稍微向前倾了倾身,“这样操作,既尊重了贵国的司法主权和程序,保障了嫌疑人的法定权利,又能帮助我们解开一些仅靠书面证据难以理清的关键症结,从而更有效地推进整体调查,巩固证据链条。”

“这对我们双方侦破全案、打击犯罪网络,都是有实质性帮助的。我们关注的,始终是查明事实本身。麦副总监,您说呢?”

一番话,有理、有据、有节。

既坚持了接触嫌疑人以核实信息的需求,又展现了极大的灵活性与合作诚意,主动提出了一个在对方法律框架内可能具有操作性的替代方案,并将之包装为对“双方共同利益”的促进。

老李没有在能否问话的抽象原则层面纠缠,而是直接切入如何以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实现信息获取的具体操作层面。

刚还嘀咕怎么这里面还有我的事儿的卡尔顿听完翻译,心里暗暗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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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软中带硬,既给了对方面子,又清晰划出了中方的底线和诉求。

这位李厅长,不仅对法律程序的门槛了然于胸,更精于谈判的节奏与策略。

他先提出一个对方难以直接接受的要求,在被合情合理地拒绝后,立即退而求其次,拿出一个精心设计、几乎让对方无法再以“程序障碍”为由简单回绝的折中方案。

而且,他特意点出“自己”,既是一种信任的表示,也在微妙地将压力部分转移给了具体执行者,如果这个方案再被否决,就显得苏格兰场方面缺乏协作解决问题的诚意了。

还有,李晋乔在说话时,特意看了一眼自己,仿佛在暗示这种接触将由像他这样的一线侦查员进行,而非外交官。

麦克拉伦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一些。他显然在权衡。

完全拒绝,显得不近人情且可能影响后续更广泛的合作,轻易同意,又可能涉及复杂的国内法律授权和程序问题。

转头与邓斯特伍德和内政部官员低声、快速地交换着意见。几分钟后,他抬起头,看向李晋乔。

“李厅长,您提出的这个.....基于特定问题清单的核实性接触方案,具有一定的建设性。”麦克拉伦的语气恢复了谨慎的官方口吻。

“整个过程必须严格遵循执法规程的所有规定,由我方人员全程主导和控制。问题清单必须提前提交,经我方审核,确保不涉及与本案无关或可能妨碍司法公正的内容。此外,由此获得的信息,其使用必须严格限定在双方约定的范围内。”

“完全同意。”李晋乔立刻回应,脸上露出一丝淡而清晰的、代表事情取得进展的笑意,手一伸,一旁的陈峻会意,立马递过来一张A4纸。

老李接到手里看了一眼,递给对面,“这是我们之前准备好的问题清单。感谢副总监先生和各位同事的理解与务实态度。法律的严肃性与协作的必要性,在这样的细节中得以平衡,这正是我们双方合作的价值所在。”

“呃.....”

你特么,不讲武德.......麦克拉伦看着那张写着一串儿问题的A4纸,好一会儿,才伸手拿过来,又听到李晋乔说道,“当然,作为对等协作和增强互信的一部分,我方也愿意向贵方提供我方已掌握的、与伦敦方面案情密切相关的赵宜春等人审讯记录的摘要译文,以及相关资金链条的进一步分析材料,供贵方完善证据和深化调查参考。”

投桃报李,姿态漂亮。

麦克拉伦这才脸色明显缓和,点头表示欢迎和感谢,“好吧,我们尽快安排,看看下午可不可以。”

“谢谢。”

气氛重新缓和下来。双方就联合工作组的构成、办公地点、对接机制、材料交换的范围与方式等具体细节进行了约半小时的讨论,一一敲定,由双方秘书分别记录在案。

接下来的时间,双方迅速敲定了成立一个临时联合工作组的安排,负责接下来几天的证据交叉核对、信息互补、以及商讨刚才议定的两项事务(资金追缴探讨、安排专业问询)的具体落实方案。会议纪要的要点也逐一确认。

当麦克拉伦宣布会议结束时,时间已近正午。

持续了近三个小时的高强度交流,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些许疲惫,但气氛却比开始时更加务实和融洽。

卡尔顿长长舒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被西装束缚得发僵的肩膀。他看着对面正在整理文件的李晋乔,心里那股复杂的情绪更浓了。

这位东方同行,远比他想象的难缠,也远比他想象的专业。像一块坚硬的燧石,原则问题上寸步不让,磕碰出火花,但在策略上又极其灵活,懂得在僵局中寻找缝隙,在交锋中铺设台阶。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身上没有某些官僚的虚浮之气,所有的坚持和变通,甚至带着来自街头、基层的“无赖”的伎俩。

卡尔顿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在这样的领导手下干活,或许不用把太多精力浪费在应付内部政治和文书游戏上,能更专注于追捕本身。

作为不怎么联合王国的首都的执法机构,老娘娘的面子工程还是做的很到位,一顿工作餐终归是安排的起的。

麦克拉伦领着李晋乔进到位于十号楼的那间出了名的警官餐厅。

食物是标准的腐国工作餐,烤鸡胸肉、煮土豆、水煮西兰花,永远不会缺席的番茄焗豆子和几片干巴巴的面包,再来上一勺肉酱。

谈不上美味,但好歹能糊弄已经空了肚子。

两边人一上桌,交谈变得轻松了一些,话题偶尔跳出案情,涉及一些天下大盖帽儿是一家的感慨来。

聊了聊伦敦的天气、景色、世界杯.....麦克拉伦副总监恢复了政客式的风趣,讲述了几件苏格兰场里的奇闻趣事,李晋乔大多时候微笑着倾听,偶尔问一两个切中要害的问题,显示出他并非真的对历史一无所知。

“李厅长,如果下午时间允许,有兴趣参观一下我们的警察博物馆吗?那里收藏了不少苏格兰场的历史见证。另外,关于我们之前提到的,建立更常态化沟通机制的可能性,或许我们也可以利用下午一点时间,初步交换一下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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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晋乔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略作思索,回答道,“感谢副总监先生的盛情。博物馆我很感兴趣,历史能提供很多启示。”

“而关于沟通机制,我也认为很有必要深入探讨,这也是我这次来,需要和您以及苏格兰场沟通并建立双方跨境协作的重点工作。不过,”

老李笑了笑,带着一种请教般的诚恳,“我还有个或许有些额外的请求,不知道是否有可能,安排我们参观一下苏格兰场的警官培训基地?”

麦克拉伦一愣,“培训基地?”

“是,哪怕只是走马观花。我们一直对你们完善的警务培训体系印象深刻,毕竟世界上第一个现代警察组织就是咱们光荣的大伦敦警察厅,这种历史的厚重和先进的经验.....很想实地学习了解一下。”

这个请求再次稍稍出乎意料。

参观博物馆是常见的礼节性项目,但提出看培训基地,则更显露出对实务操作和“造血机制”的兴趣。

麦克拉伦略一沉吟,随即笑道,“当然可以。不过培训基地不在总部这边,在郊外的亨登。要安排一个完整的参观,恐怕需要半天的时间。如果李厅长行程允许,我们可以为您专门。”

“如果方便,那就太好了。”李晋乔表示感谢,“学习和借鉴贵方的先进经验,对我们提升自身能力至关重要。”

麦克拉伦点点头,吩咐助理去协调安排。

一阵接一阵的笑声之后,老李和麦克拉伦已经在翻译的帮助下,似乎变成了相见很晚的朋友般,离开餐厅时,老李从兜里摸出一盒“利群”晃了晃,麦克拉伦会意,指了指餐厅的另一头,两人煎饼着肩,踱了过去。

卡尔顿下意识地又松了松领带,看着李晋乔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那股熟悉的、面对真正同行时才有的感觉,越发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