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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荨荨回到家的时候,阮明山还没有回来,上楼准备换衣服的时候,江颖的电话又追来,她皱眉,没理会。

江颖很执着,似乎要打到她接为止,电话铃声断了又响起,断了又响起……如此循环。

“江颖,我说了我不去。”

江颖在电话里不依不饶:“很多初中同学都来了,你确定你不来么?”

“嗯。”

她对那个初中没什么好感,也不想过去寒暄,有时候,她真的厌烦极了人与人之间的那股子虚假客套。

不知是谁临时组了这场初中同学聚会,她不过去,江颖也不挂电话,她甚至不明白,江颖为什么这么执着。

最终,她还是同意过去坐一下就回来。

地点在城区的酒吧,周时亦住的医院附近。

她打车过去,到酒吧门口的时候,已经近十点,不过这个时间段,正是这些人夜生活的开始,high到凌晨四五点,然后醉成一滩烂泥滚回家,日夜颠倒,纸醉金迷,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生活。

记忆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有时候,它就好像是一幅幅装帧好的画,不提不忘不想。当你触碰到跟那段时间有关的人或物时,就好像单独从中拎出一幅,关于那些的点点滴滴又全部涌现。

就好像今晚上。

时隔多年,她再次走进,关于某段时间的记忆再次浮现,她晃了晃脑袋,直觉抵抗。

刚一走进去,江颖就迎了上来,“终于来了,就等你了。”

大家坐在大厅正中央的沙发上,有面熟的有面生的,大多她都想不起名字。

江颖拉着她走过去,阮荨荨挣脱,不习惯跟她这么亲热。

江颖笑笑,不甚在意。

一见面,开场永远都是客套的寒暄,拥抱,微笑。

“越来越漂亮了。”

“听说你现在在音乐学院呢?”

“我就说当初看你跳舞不错的啊,以后要是红了,可得给我们签名呢。”

阮荨荨没什么表情,“没打算进娱乐圈。”

那人尴尬地笑笑。

她低着头,掏出手机看了眼,别人跟她说话也是心不在焉的应和。

她在掐点算时间。

五分钟到了,她就立刻走。

嘘寒问暖。

觥筹交错。

她差点都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当初跟他们关系很好。

人性之间的虚伪也不过如此。

明明不那么熟。

见了面却弄得好像当初是关系多铁似的,实际上连名字都是回家之后才想起来。

……

昏暗的吧台角落里,坐着三四个青年,打扮入时,目光时不时瞟向阮荨荨那桌。

一个女生嘴里嚼着口香糖,打扮清纯,与其他几人截然不同,盯着身后问:“怎么样,是不是她?”

酒吧光线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而且总有人走来走去,一下子就遮住她的身影,几人眯着眼盯着好一会儿,“看着像,那时候才初中,发育没现在好,不过看着身形和样子都没怎么变!”

嘴里嚼着口香糖的女生问:“你们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在场唯一一个男生,戴着鸭舌帽,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开口:“她人比较冷,平时我们也不跟她套近乎,就黑妞跟她玩得好,我只听黑妞叫过她一次什么寻的。”

女生问:“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被退学了,再也没见过她,她是你们学校的?”

“恩。”

“操,居然是一中的。”

“她平时跟你们玩什么?”

“她?”男生嗬了声,“什么都玩。”

*

时间一到,阮荨荨起身要走,被江颖拦住,“急什么?大家伙儿都还没好好跟你喝一杯呢。”

“我已经不喝酒了。”

江颖抱着双臂,盯着她看了会儿,侧身让开,“好,你要走我也拦不住你。”

她一愣,似是没想到江颖这么容易就放过她,顿了会儿,随后迈着大步离开,站在酒吧门口思考去处,去找周时亦呢还是回家呢?

不知道他睡了没。

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阮荨荨以为是江颖,不耐地回头,“又怎么了?”

一愣,时隔多年的四张面孔。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说好了一样,在一点点涌现,然后无时不刻不在提醒她。

有人先叫了起来,“真是你啊!”

几人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刚刚远看不觉得,模样和身材好像都能对上号,可这人的气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当初可是走到哪儿都是一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现在这么看上去到还挺有艺术家的气质。

她们说她现在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她生活得很好,丝毫没有因为那件事而发生改变。

凭什么?

犯过同样的错,他们却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而她却照旧生活在阳光下。

我们都不是圣人,谁都会犯错,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翻了错,却没胆认,推卸完责任,却还一昧地指认别人的罪名。

人不贵于无过,而贵于改过。

酒吧门外有两棵高挺的白杨,在孤独的夜里耸立。

阮荨荨被他们扯到巷弄里,

角落里,堆满了荒凉的叶子,泛着黄,好像干涸的生命。

大多还是嫉妒吧,情绪在心底翻滚而上,一路蜂拥而出,全部在听到那句“她现在日子过的可好了呢,音乐学院的高材生,说不定以后是个名人,同样的一类人,她可以走向最顶端,你们却只能在底端,可悲。”

月亮高悬在空中,淡白,没什么亮光,照不进心里,拯救不了这些人的想法。

昏黄的路灯下,风一涌一涌的。

她好像定格了一样,不会动不会说话,低着头,盯着地面。

其中一名染着红头发的女生,拨开另外几人,走上前去,盯着她,“你日子倒是过得清闲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几个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闻若未闻,身后就是冰冷的墙壁,红头发推了她一把,阮荨荨撞在墙上,吃疼,闷哼一声。

往往能说出口的日子都不算难过,真正难过的日子难以启齿,都不敢与外人说道。

巷子里很是寂静,偶尔传过一声狗吠。

忽然一阵刺耳的铃声扯破长空。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十一两个字。

备注在郿坞的时候已经改掉了。

没有挂断,关了静音放进口袋里,抬头看向他们,“还有事么?”

男生嘲讽地笑:“老朋友叙叙旧不行啊。”说完他看了眼身边的人,“她好像看见我们不是很高兴啊?”

“那我们就带她去高兴高兴。”

她不肯动,不知哪来的力气,立在原地,拖都拖不动。

“怎么?不愿意跟我们玩儿?现在日子好过了,看不上我们这些旧时的朋友了是不是?”

她冷声,“放手。”

对方丝毫不听,拽着她越发用力,

“你觉得你现在配过这些生活么?你配么?!你不过是跟我们一样!社会最底层的渣!”

她抵死反抗,大吼了声,

“我他妈让你放手!”

对方一愣,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脖子上青筋突厉,大声嘶吼:

“凭什么你过好日子,我们得过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凭什么!你跟我们一样,你跟我们一样!是人渣,是废物!”

阮荨荨眼尾扫到墙角横七竖八躺着几个没喝完的酒瓶,她冲过去,捡起其中一只,“砰”一声敲在墙上,酒瓶瞬间断成两截,她握着瓶颈将断裂的那截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尖锐锋利,声音冰冷:“既然不想好过,那大家都不要好过,我死了,你们这辈子也别想好过。”

对面的人一愣,似是被她的凶恶给唬住了。

没有再往前一步。

玻璃渣子又往自己脖子抵了抵,刺痛感传来,伴着昏暗的灯光,有鲜红的血液淌出,几人终于一步步往后散去,嘴里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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