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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稚衣扶着桌沿,一声声急喘着气:“这么大的事,一个个都知道,一个个都不告诉我?”

“侯爷嘱咐不让人跟您说……郡主莫急,侯爷可能只是琐事缠身才没回您的信,奴婢出发前,侯爷是退了烧的……”

话音刚落,一声“少将军”在庭院响起,姜稚衣一转眼,看见本该身在军营的元策面色肃穆,疾步走来。

心中突生不好的预感,姜稚衣松开惊蛰和谷雨的搀扶迎了上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一刻钟后,只有两人的屋子里,姜稚衣对着一桌子冰凉的饭菜,目光直直地发着呆。

元策与她说,他此前派去长安查探话本之事的亲信今日传回消息,说事情暂无进展,未查到那名江湖道士的身份,书肆和成衣铺也没有新的线索,太清观的张道长开春不久后便离京云游,现下要找人等同大海捞针,故来请示是否动用人力搜寻。

另外信中提及,永恩侯府近来医士出入频繁,永恩侯反复起热,缠绵病榻已久。

“我方才已经跟李答风说过此事,他先前给侯爷看过诊,依据侯爷当下的症状判断出了几种情形,分别给了对症下药的方子,一会儿便传急信回京,请他京中旧识的太医根据脉象确定该用哪张方子,调整剂量,应当能稳住侯爷病情。”元策坐在饭桌边道。

姜稚衣神情呆滞地点点头,眼底却并无喜色。

回想着巨石、砸伤、肺腑、高热这些凶险的字眼……当她在京城浑然不觉地过着开开心心的日子,舅父却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而她如今身在千里之外,连看一眼舅父也做不到。

姜稚衣眼底慢慢氤氲起湿润,轻眨了眨眼睫,眨下泪来:“舅父怎么也这样……”

“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怕我担心,怕我操心,可就没想过我后知后觉的时候会有多难受吗?”

元策喉咙底一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无从开口,因为姜稚衣口中的人也有他一份。

“我若这样一直被瞒下去,是不是哪天突然就会给我当头来上一棒,等到从别人嘴里听见噩耗,我才知道先前那一面就是最后一面,才知道我在他重伤未愈的时候离了京……”姜稚衣语不成调地说着。

元策伸手去给她擦泪,看见她蔫巴巴地抬起眼来:“你先回军营忙去吧,让她们也不必进来,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姜稚衣一个人一待便是一下午,婢女三人守在门外待命,一直等到黄昏时分,也没听见郡主唤她们。

天色渐晚,庭院里掌起灯来,迟迟听不见屋里传出动静,惊蛰担心得来回踱步,正想叩门,手一抬起,面前隔扇忽然被推开,姜稚衣走了出来。

眼瞧着眼眶因哭过微红,不过面上泪痕已干,似是心情平复些了。

“元策回府了吗?”姜稚衣第一句话便问。

“您哭得那么伤心,沈少将军根本没去军营,就在府上呢,奴婢把人请过来?”

“我过去吧。”姜稚衣深吸一口气,似酝酿好了什么决定,独自走向正院,叩响了元策书房的门。

元策拉开门,一眼看见姜稚衣已然下定决心的神色,眼神微微一动。

姜稚衣走进书房,等他阖上房门,仰头看着他:“舅父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不回长安。”

“我知道。”

当他收到消息的时候便已经预料到,告诉她这个消息,本就是选择听她的决定。

“下午我已经让人提前准备起行囊了,”元策抬起手,摩挲了下她发红的眼眶,“但我眼下离不了河西,此行不能陪你回去。”

姜稚衣点点头:“我也知道,所以临走之前,我要把我这些天在想的事告诉你。”

元策并不意外地垂下眼,看着她认真的双眼:“想好你要什么了?”

他果然听见了那天她和裴雪青在营帐里谈的心事。

姜稚衣郑重地点下头去。

元策像一个等待审判的人,垂落下手,安静站好。

“我想好了,这世上可能再没有第二个人会为着我睡一个好觉,下雨天背我走几个时辰的山路,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让我为着他又是笑又是哭,又是安心,又是不安……所以哪怕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姜稚衣摇了摇头,“我也舍不得丢掉他。”

元策目光一闪,盯住了她微光莹莹,灿若星辰的眼睛。

“但要我嫁给他,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此行回长安不光为了舅父,我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只有我可以查清话本的事,还有,你要对付河东节度使和二皇子,趁我郡主的名号尚有一丝余热,我也想做点什么……”姜稚衣抿了抿唇,神色坚决。

“我不想再做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像小时候一样,像今日一样,只能在深墙大院里提心吊胆地等着至亲的福祸突然降临。所以我要嫁的人,我将我的终身托付给他,他便也要将他的终身托付给我,从此后,他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们风雨同舟,生死与共,若你愿意让我与你一起面对这些,那这次,我便真真正正答应你的求亲。”

元策怔然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当他以为她要与他吵架的时候,她抱紧他,吻他的伤疤。

当他以为,她面对他的前途未卜,退缩也是理所当然的时候,她说,她要与他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元策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人良久,将她一把揽进怀里。

姜稚衣被他一双手臂箍得生疼,轻嘶着气抬起头来:“光动手不动嘴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元策垂下眼去,定定看着她:“姜稚衣,我的命本来是不值钱的东西,但若你的性命与它系在一起——我便做个贪生怕死之徒,这样你可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