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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姜稚衣又多贪睡了半个时辰,到天崇书院时,上午第一堂课已经过半。

听说今日这第一堂课又是昨日那老先生讲授, 姜稚衣立马打消了中途进学堂的念头。

这等资历老又性情刚直的大儒,昨日既能当堂点她的名,今日见她迟到, 当众训斥她几句也不是没可能。

想想自父亲母亲不在以后,别说挨训, 这近十年她连句重话都没听过,姜稚衣干脆在马车里小憩至第一堂课结束,等到课间歇息的时辰才进学堂。

一走进天字斋, 却发现里头只有七零八落几名学生, 元策也不在席上。

姜稚衣在书案前坐下, 看向前座的裴子宋。

有了昨日的“舞弊”之交, 她也不再装模作样问谷雨了, 直截了当朝前问:“这些人都去哪儿了?”

裴子宋从书卷里抬起头,答道:“今日第二堂课打马球, 钟小伯爷和沈小将军各组了一支马球队, 他们都去换行头了。”

“那岂不是又……”能看到阿策哥哥马上的英姿了!

姜稚衣兴高采烈到一半一个急转弯:“……又有热闹看了。”

裴子宋笑而未语。

看着那道有问必答,无问又不多嘴的背影,姜稚衣很是满意, 想起什么, 给一旁谷雨使了个眼色。

谷雨心领神会,拿起今早准备的一只礼匣走上前去。

郡主不爱欠人情,每逢受人恩惠,必要赏赐下去些什么,昨日得这位裴公子相助, 之后也要继续仰仗他了解沈少将军在书院的动向,此时送上一份回礼再合适不过。

谷雨走到裴子宋书案前,说明来意,双手呈上礼匣:“微微薄礼,请裴公子笑纳。”

裴子宋面露诧异之色,起身回头朝姜稚衣作了一揖:“同窗之间本该互帮互助,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裴某无功,不敢受禄。”

姜稚衣最烦这些推礼的说辞,她库房里多的是落了灰的古董与奇珍异宝,吩咐管事挑份礼物不过一句话的事,与人唧唧歪歪反倒多费口舌。

“给你就是给你了,你自己打开看看,若不要,随便转送哪个同窗。”姜稚衣随意一挥手。

察觉到姜稚衣的不悦,裴子宋揭开了匣盖,这一看倒是愣了愣:“这是前朝陆中书为官时用的砚台,当世只存此一方——姜小公子怎知我是陆中书的追慕者?”

“你昨日不是引用了陆中书的事迹,这很难猜?”

裴子宋眼底微亮,当即更为郑重地向她作了一揖:“既是陆中书的宝砚,不可流落凡尘,子宋便冒昧收下了。”

虽是谦逊守礼的读书人,毕竟还未及冠,自有少年人的真性情在,见到心爱之物想必也管不了相国老爹的谆谆教诲了。

裴子宋爱不释手地捧着那方砚台,好一会儿才合拢礼匣,轻笑一声:“有了这方砚台,子宋日后多用它写些姜小公子想看的字。”

“……”

也不必如此乌鸦嘴!

她来这书院是会情郎的,不是以文会友的,可不想再被先生提问一次了!

姜稚衣轻一竖掌,一本正经板起脸:“此等课堂‘舞弊’之事,想必陆中书不会愿意看到,你还是拿它做正经功课去吧。”

看出姜稚衣掩饰的尴尬,裴子宋颔首一笑:“姜小公子教训得是,是子宋狭隘了。”

几丈之遥的地方,一身马球服的人静立在窗外,看里头颇为志趣相投的两人你一句来、我一句往,眉梢冷冷一挑。

开头还是“裴某”,说着说着就成“子宋”了,这情谊来得还真够快的。

说什么不准他同那些自称闺名的贵女说话,倒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元策瞟了眼丝毫未发现他的姜稚衣,单手一拎球杖,沉着脸转身朝马球场去了。

两刻钟后,马球场边。

姜稚衣带着谷雨在观赛的高台落座,目光切切向场上搜寻而去。

今日两支马球队各有十人,一队穿绯,一队穿青。这马球赛的规矩,便是各队儿郎人手一柄球杖,在驰骋间以球杖击球,击入对方球门一次算一筹,最终筹数多的一方为胜。

姜稚衣视线飞快一掠,一眼找到了场上那道鹤立鸡群的身影——

少年穿一身绯色窄袖长袍,系绯色额带,蹬乌皮马靴,于马背之上一手执缰,一手持一柄乌木金纹球杖,正面朝中线,静静等待对面另一队准备就绪。

姜稚衣定了定心。方才她在学堂里等了半天,才听说阿策哥哥已经来马球场了,这便坐着步舆紧赶慢赶过来,幸好不曾落下开场。

不过仔细一看,阿策哥哥今日拉着个脸,眉眼尤其锋利,似乎心情不佳。

难道是以为她没来给他助威,不高兴了?

这次不比上回的骑射考校,高台与马球场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任元策再如何为她分神,都是听不见她的声儿了。

姜稚衣想朝场上挥个手,叫元策看见她来了,别臭着脸了开心开心,却碍于高台上还坐了其他不上场的同窗和地玄黄三斋的小公子们,只好作罢。

场上另一边,钟伯勇与己方九名队友调整好阵形,做完最后的战略部署,拨转马头回身,朝发令员抬了下手。

发令员将一颗拳头大小,涂金绘彩的马球放在了中线处。

铜锣一敲,绯青两色的少年郎扬鞭而出,满场的骏马瞬间自两边飞驰向中线。

一阵眼花缭乱之下,两匹马很快杀出重围。

只见元策和钟伯勇在中线一个错身而过,两柄球杖齐齐一挥。

姜稚衣目光紧盯着场上,眼看那球被其中一柄球杖的弯月头一挑。

下一瞬,一绯衣儿郎接过了元策挥去的球。

姜稚衣心下一喜,盯着那球在一柄柄球杖的接力之下迅速靠近了青队球门。

元策与他身下的马宛若游龙般穿梭其间,到得最后一程,扬臂一挥。

球高高飞起,直射球门,准准投入!

绯队拔得头筹!

唱筹员一举红旗,高台之上一阵欢呼,姜稚衣双手一合,被一旁谷雨眼疾手快地捂在了掌心。

姜稚衣:“……”

要鼓的掌化作一声叹息,姜稚衣压下澎湃的心潮,收敛了眉梢喜色。

的确也不能高兴得太早。这个钟伯勇自上次骑射考校输给阿策哥哥后,便想方设法要找回场子,听裴子宋说,今日这马球赛就是钟伯勇向阿策哥哥下的战帖,绯队那边其实都是钟伯勇挑剩的人,虽起始拿下头筹,最终胜负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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