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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人没听清吗?”朱沢微阴沉沉地看着柳朝明, “十三谋害当朝太子,本官自然已命人将他押往刑部。”

他说着, 看向方槐:“怎么, 方大人身为刑部侍郎,今夜只顾着为柳大人鞍前马后忙进忙出, 不知刑部接了一位贵客吗?”

方槐还没说话,柳朝明道:“既如此,左将军,你即刻率金吾卫去刑部。”

“是。”

“慢着。”朱沢微抬手一拦道:“柳大人这是何意?十三谋害太子罪大恶极, 大人难不成还要将他迎回宫中?”

柳朝明道:“圣上开朝之初曾立国策, 储君之位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而今大殿下薨殒,十三殿下作为第二位嫡皇子,理应承袭东宫主位,继任储君。七殿下不过藩王,就算手握罪证指认十三殿下, 未经我三法司查明因果, 也无权审理, 扣留,押送十三殿下,更莫提关入刑部大牢。”

朱沢微听他说完, 忽然勾唇笑了:“那么左都御史的意思是今夜就要问案是吗?好。”他点了点头, “也不必左将军去请人了, 十二, 你这便命鹰扬卫疾马赶去刑部,将十三从大牢里提出来。”

朱祁岳应了声是,随即便吩咐下去。

夜更深了,皇城外遥遥传来三声梆子,承天门楼的灯火应声熄了大半,只有奉天殿外还亮着,火色淬了刀影血气,竟是微暗的红。

少时,一辆粗陋的马车在奉天门外行止。

朱南羡仰躺在车马内,帘子一被掀开,便被这浸着血的火光灼了眼。

他下意识抬起手背挡了双目,五脏六腑却如焚如炼,眼前虽暗下来,冲天的血色又自心头腾升而起。

一时又有人想要将他扶下马车,哪里知才碰到他的袖腕,就被他一个挥手打开。

朱南羡重新仰躺回去。

他在等,等着那群兵卫上来将自己拖拽下马,正如他们先时几近暴虐地将他拖行于山道上时一样。

反正在他们看来,他是个该要死的人。

可是朱南羡等了许久,外头除了“噗噗”作响的烈火声,竟一丝旁的声响也无。

他这才将手背缓缓从眼上挪开,似是要与强光抗衡一般,撑起眼皮看去。

车外一名内侍正弯腰打帘,千百兵卫似乎怕惊动他,扑落落早已跪了一地,左谦已来到马车前候着了,见他睁眼,轻声唤了句:“殿下。”

原来他竟回到了宫里。

他还以为那群吃了豹子胆的东西要将他拖去荒郊野岭,草草杀了埋了呢。

左谦又伸手去扶他,这才发现朱南羡的左手正牢牢握着什么,整个左臂因使劲力气已然僵直不堪。左谦垂目一看,依稀辩得他手里握着的乃是一方玉佩。

玉佩中间镂空刻着一个字,一个“雨”字。

朱南羡的衣袍皆已破损,背心出更透着血痕,就着左谦的手走了两步,连步子都是虚乏无力的。两旁的内侍见状要来扶他,他却摇了摇头,连着左谦的手也一并推开了。

前方灯火煌煌,朱南羡隐隐见有人向他走来,他顿了顿,慢慢将玉佩收入怀中小心放好,掌心露出的深重褶痕几欲渗血,大约因他如握着自己的生念一般牢牢握了一路。

得到朱南羡跟前,柳朝明先合手向他一揖,随即吩咐道:“左将军,你即刻将十三殿下送回东宫,传医正为殿下诊治。”

朱沢微听了这话颇为意外,笑道:“怎么,柳大人将十三迎回宫中,竟只为了将他送回东宫?谋害太子殿下的血案呢,大人不审审吗?”

刑部侍郎方槐接过话头道:“禀七殿下,三司会审虽是由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主理,若无陛下旨意,我等亦无法立行。眼下且不说陛下病重未愈,就是依方才的圣诏,也得召集七卿决议之后才能开始问案。”

朱沢微仍是挑着嘴角:“柳大人是这意思吗?”

柳朝明淡淡道:“倘若七殿下想连夜追究问责也无不可,但该说的话本官已说了,兹事体大,此案未经我三法司查明因果,一切拟定的罪名都是栽赃陷害,重则,以谋逆罪论处之。”

朱沢微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倏尔收起,“走。”随即甩袖负手,带着朱祁岳与朱弈珩扬长而去。

集结在墀台的三千鹰扬卫在朱祁岳离开后如潮水般无声散去,片刻,锦衣卫与羽林卫也相继撤离。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墀台彻底静了下来,左谦上前两步为朱南羡引路:“殿下,末将送您回东宫。”

朱南羡正要离开的时候,宫门外忽然传来一丝细小的骏马嘶鸣之声,似乎有人在正午门外卸马。

就像是感念到什么一般,他不知怎地就回过头,往正午门看去,可惜隔着甚广的楼台,灯火昏晦的门楼下只能望见一个绰绰的人影。

朱南羡静静看着,随后垂下眼,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柳朝明见他走远了才吩咐了一句:“去看看是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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